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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蛰伏计,暗线牵(1 / 2)

世子夜访掀起的那场惊涛骇浪,终究没能在侯府的青砖黛瓦间久留。连续几昼夜的沉寂像一层细密的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将所有波澜都压进了沈静姝心底,化作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水面上瞧着是纹丝不动的平静,底下却藏着刺骨的暗流,每一次涌动都带着冰凉的警觉。

静心苑是真的静下来了,静得连风穿过回廊的声音都格外清晰,倒像是被整个侯府遗忘在角落的孤岛。朱漆院门终日虚掩着,半扇门板耷拉着,像极了病中人无力的眉眼,默默谢绝着一切不必要的探访。沈静姝的“病”也跟着添了几分缠绵,往日里还能在窗前挪几步,如今索性整日歪在病榻上,连那点微弱的走动都省了。每日晨昏,汤药按时由小丫鬟端来,她依旧让春雨或是秋纹先尝,自己再接过药碗,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那黑漆漆的药汁于她而言,仿佛不是可能藏着杀机的毒物,只是维持这具躯壳运转的寻常水饮,尝不出苦,也品不出惧。

春雨和秋纹自那夜见过世子的冷脸、听过那几句似警告似提点的话后,性子愈发谨小慎微。往日里还会隔着窗棂跟廊下的小丫鬟说笑两句,如今却低调得近乎隐形。她们把沈静姝的吩咐刻在心上,绝口不提那夜的半分情景,有人来问起夫人的状况,只低着头说“太医嘱咐需绝对静养,不敢扰了夫人安歇”。偶有各房的下人路过,好奇地往院里探探头,也被她们笑着拦在门外,三言两语便客气又迅速地打发走,半分多余的话都不肯露。

沈静姝就这么把自己埋进了一种近乎苦修的蛰伏里。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借着问安的由头去打探各房动静,也不再让丫鬟们去打听府里的流言。每日里大半的时光,她都靠在铺着软绒的引枕上,目光落在窗外那株红梅上。

雪总是下了又化,化了又下。初雪时梅枝还光秃秃的,几场雪过后,花苞便攒着劲儿冒出来,再后来,一朵朵红梅就迎着寒风开了。那红极艳,艳得有些凄楚,衬着漫天漫地的苍茫雪色,反倒显出几分倔强,甚至倔强得近乎悲壮。沈静姝就这么望着,眼神空茫茫的,像是魂儿都飘远了,只剩下这具苍白脆弱的躯壳,静静地搁在病榻上,与这冷寂的院落融为一体。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看似放空的眼神背后,她的脑子从未有过半刻停歇。萧煜那夜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甚至他抬手时袖口绣纹的弧度,都被她掰开了、揉碎了,反复在心里咀嚼。她像个拆解谜题的人,试图从那些字句的缝隙里,抠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有效信息,辨明他那些话究竟是真心提点,还是另有所指,更想弄清那看似温和的警告背后,藏着怎样的真实意图。

“侯府水深”——这四个字她早有体会,如今被萧煜点破,不过是印证了心底的猜测。

“安心静养”——听着是关切,细品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更像是一种要求,甚至是一道无形的命令。

“不必插手”“不必招惹”——这两句更是划出了清晰的红线,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有些事碰不得。

可红线之外呢?哪些是她该彻底抛开的“闲事”?哪些又是她必须弄清楚,甚至不得不去触碰的“份内事”?她躺在病榻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锦被上的缠枝纹,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她想起从前在闺中,父亲教她下棋时说的话:“落子之前,先看清棋盘上的局势,哪些是死路,哪些是活口,哪些是对手故意留的陷阱,哪些又是自己能借的力。”如今的侯府,于她而言,便是一盘迷雾重重的棋局,而她,连棋子的位置都还没完全摸清。

她像一株被严霜冻住的植物,枝叶看似枯槁,没了半分生机,可所有的能量与生机都悄悄收缩回了根系。在无人看见的黑暗土壤里,那些根须正更顽强地往下扎,更仔细地感知着四周每一寸土壤的动静——哪里有潮气,哪里有石块,哪里藏着可以汲取的养分,又哪里有潜在的危险。她在等,等一个破冰而出的时机,等一个能让她看清棋局的契机。

她不再问起浣衣房的事,也不再跟丫鬟们提张嬷嬷的名字,甚至仿佛已经忘了那个叫小禾的丫头。可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条从静心苑牵到浣衣房的线,既然已经抛了出去,就绝不能轻易断掉。只是现在风声太紧,她必须换一种更隐蔽、更安全的方式,去维系这条线的温度。

这日天色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低低地压在头顶,像是随时都会再落下一场雪。春雨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莲子羹进来,脚步放得极轻,连碗沿碰撞的声音都压到了最低。“夫人,用些羹汤吧,太医说您身子虚,需得好好润养着。”她把羹碗放在炕边的小几上,轻声说道。

沈静姝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春雨脸上。这几日春雨跟着她提心吊胆,眼底的青影重了些,脸颊也瘦了一圈,往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嘴角,如今也轻轻抿着,少了几分鲜活。她心里微微一动,伸手接过羹碗,用银勺舀了一勺,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莲子羹滑过喉咙,落进空荡荡的胃里,带来一丝暖意,顺着四肢百骸慢慢散开。

沉默了半晌,她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低得像落在雪上的细语,几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前日让你送去浆洗的那几件旧衣,可取回来了?”

春雨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回夫人,昨日就取回来了,都叠得整整齐齐收在您的箱笼最底下了。”府里有专门的浆洗房负责下人的衣物,可主子们的贴身衣物或是些矜贵的料子,大多会让身边的大丫鬟亲自送去浣衣房,一来是放心,二来也是规矩,倒也不算稀奇。

“嗯。”沈静姝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是只是随口一问。她用银勺慢慢搅动着碗里的莲子羹,羹汤表面泛起细小的涟漪,又很快平复下去。过了片刻,她才状似无意地又开口,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下次再去送衣物时,若是瞧见浣衣房院角那株歪脖子老槐树下积了新雪,便折一小截带着冰凌的枯枝回来。”

春雨手里的帕子猛地一颤,指尖捏着的帕角都皱了起来。她倏然抬头看向沈静姝,眼中满是惊愕与不解——浣衣房?歪脖子老槐树?折枯枝?这一连串的话,听着没头没尾,可结合着夫人这些日子的沉寂,又透着几分不寻常。

沈静姝没有看她,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羹汤,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你若是被人问起,就说……我病中无聊,瞧着窗外的雪景瞧腻了,想看看不同地方的雪景枯枝,也好当个画稿,解解闷。”

这个理由牵强得近乎可笑,任谁都知道沈静姝自小体弱,虽识得字,却从未学过作画。可看着夫人此刻沉静到近乎诡异的模样,春雨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通透了——这是暗号!夫人是在用这种方式,确认那条牵到浣衣房的线是否还安全!那株歪脖子老槐树,定然是夫人先前与小禾约定好的标记!

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激动,顺着脊背悄悄窜了上来。她原以为夫人是真的怕了,是真的想躲在静心苑里避风头,却没想到夫人只是换了一种更隐晦、更安全的方式,在继续探寻。她连忙垂下头,用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掩去眸中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声应道:“是,奴婢记下了。下次去浣衣房,若是见了那带冰凌的枯枝,定折回来给夫人瞧。”

沈静姝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喝完了碗里的莲子羹,又靠回引枕上,目光重新落回窗外的红梅上,仿佛刚才那段关于枯枝的对话,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