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事情便定了下来。侯显通,这位曾经的义和团成员、影界耍猢狲一门的传人,就此留在了我的宅院中。这乱世之中的一方小小庭院,似乎又多了几分人气和故事。而严彪他们那条充满危险与未知的道路,依旧在津海的夜色中延伸。这次重逢,仿佛又将我的命运,与这波澜壮阔的时代洪流,更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津海的雨,仿佛没了尽头。每日里,难得晴上个一日半日,天空刚透出些许惨淡的蓝色,厚重的乌云便又重新汇聚,紧接着,不是瓢泼大雨就是连绵的中雨,周而复始,让人心头都跟着发霉。街上行走,总能听到人们忧心忡忡的议论:
听说北边好几个县都淹了,灾民正往咱这儿涌呢!
海河水位一天比一天高,再这么下去,怕是堤坝都要扛不住了!
这贼老天,是要收人呐!津海城要是淹了,可往哪儿跑?
这些话语像阴冷的雨丝,不断钻进耳朵。我虽已筑基,不惧寻常寒暑水患,但想到父母和这刚安顿下来的家业,心中也不免有些忧虑。暗自琢磨着,得找个时间亲自去海河堤坝上看看,究竟有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凶险。
我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加上连日阴雨困在家中,实在有些憋闷。这一日,见雨势稍歇,变成了恼人的毛毛雨,便提议带丹辰子和侯爷出去打打牙祭,换换口味。如烟和千柔两位姑娘家,本就喜静不喜动,加上这湿漉漉的天气,更不愿多出门,便留在家中陪伴我母亲。
我们三人,这次特意选了租界里号称最有名、也最昂贵的中餐馆,海丰阁。传闻这里的海鲜是一绝,都是从海上新鲜运抵,价格自然也是令人咋舌。
出了门,我们这三人的形象组合,着实有些醒目。西装穿着别扭,我只穿着一身最普通的粗布黑衣,虽干净利落,但与租界的时髦格格不入;丹辰子老道依旧是那件油光发亮、不知多久没洗的破旧道袍,头发乱如蓬草;侯爷拄着竹杖,腿脚不便,也是一身市井老者的寻常打扮,甚至因为腿疼显得有些佝偻邋遢。
果不其然,一踏进海丰阁那灯火辉煌、铺着红地毯的大门,跑堂的伙计和柜台后的掌柜投来的目光,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慢。那眼神分明在说:哪儿来的三个土包子,走错地方了吧?
我也懒得废话,径直走到柜台前,从怀里摸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雪花银,啪地一声拍在光洁的台面上,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掌柜的,二楼雅间,清净点的。
那掌柜的先是一愣,目光在银锭和我脸上迅速切换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淡漠变成了殷勤,变脸速度堪比翻书:哎呦!贵客三位!二楼雅间有请!小二,快!带三位爷上二楼听潮阁!
伙计的态度也立刻恭敬起来,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我搀扶着侯爷,丹辰子老道则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对刚才的冷遇浑不在意,反而觉得有趣。
上了二楼,环境果然清雅许多,铺着厚厚的地毯,雅间用精致的屏风隔开。进了听潮阁,安置侯爷和丹辰子坐下后,我想到侯爷腿脚畏寒,便转身走出雅间,想招呼伙计先上一壶热乎的香茶驱驱湿气。
就在我站在雅间门口的走廊上,正要开口呼唤伙计时,隔壁雅间的门帘哗啦一响,一个人影低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