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爷的担忧句句在理。时局动荡,内外交困,官府自顾不暇,洋人虎视眈眈。在这样敏感的时刻,在洋人聚集的城北租界边上,去动一个根深蒂固、凶名赫赫的黑道巨枭,无异于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舞蹈!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我静静地听着,等胡三爷一口气说完,急得直搓手时,我才缓缓抬起头。
三爷,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稳定,你的担忧,我都明白。句句在理。
胡三爷闻言,脸上刚露出一丝希冀。
我却话锋一转:可这万珍楼,李员外既然送了,我就没有不要的道理。他这口闷气想出,我这口被当刀使的恶气,也得顺一顺。
兄弟!这,胡三爷急了。
三爷不用担心,我想想办法。如果要收万珍楼,我不仅要收下,还要让它干干净净、名正言顺地回到我手里。至于黑阎王,他盘踞城北太久了,也该挪挪地方了。
我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三爷放心,分寸,我懂。这潭水是浑,但浑水,才好摸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角色,未必只有李万金能当。
三爷,万珍楼的事,你就当不知道。
兄弟!愚兄没有本事,唉,你好自为之吧。
胡三爷神情落寞,我的后背能感受到他复杂的目光,他言语之中的在乎和无奈,对于一个商人来说,非常可贵。
天色暗了,我辞别了忧心忡忡的胡三爷,不紧不慢地往小院走。
离小院还有一段距离,一种异样的感觉便浮上心头,紧接着,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求饶声,断断续续地从小院方向飘来,夹杂着东西撞击的闷响!
我心中一凛,如烟还在家,脚下风影遁的心法微动,身形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近院门。门虚掩着,并未闩死。
透过门缝,院中的景象让我瞳孔微微一缩。
清冷的月光混合着屋檐下那盏红灯笼的光晕,洒在小小的院落里。如烟依旧穿着那身浅蓝色洋装,外面随意罩了件棉坎肩,正静静地站在院中老槐树下。
而在她面前,石阶之下,赫然跪着两个身影!都是半大小子,穿着破烂不堪的棉袄,冻得瑟瑟发抖,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一团,正不住地对着如烟磕头,额头上已经一片乌青。
姑奶奶!仙女!祖宗!饶命啊!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一个稍微年长些、瘦得跟麻杆似的青年带着哭腔喊道,声音都在发颤。
是是是!我们有眼无珠!我们该死!我们该死! 另一个年纪更小、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半大孩子一边磕头一边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