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坞的潮声在三更时格外清晰,沈少卿坐在忠勇祠的门槛上,手里摩挲着那枚拼合完整的莲花玉佩。玉佩背面的“婉”字被体温焐得发烫,是昨日从张老栓媳妇那里听来的——祖母闺名“婉娘”,当年被掳走前,曾将这玉佩交给祖父,说“见玉如见人,守好海,等我回来”。
“少卿哥,赵御史让人送了封信。”阿珠举着灯笼从石阶下跑上来,灯笼的光晕在她脸上晃,“说是从黑风口捞上来的铁箱里找到的,上面有莲家的印。”
沈少卿接过信,信封已经被海水泡得发胀,封口的火漆印却依旧清晰——是朵半开的莲花,与祖父的私章分毫不差。拆开信纸,墨迹在水里晕成了蓝雾,却能辨认出是祖母的字迹:“承宇吾夫,倭寇将吾等掳至黑风口沉船,船底有魏党与倭寇交易的账册,吾已藏于暗舱……若有幸被后人拾得,望呈于清官,洗莲家冤屈……”
“黑风口沉船!”沈少卿猛地站起身,灯笼的光晃得阿珠眯起眼,“周伯说过,祖母当年就是在黑风口‘病逝’的,原来她是被掳到了沉船上!”
天刚蒙蒙亮,沈少卿就带着王奎和几个水性好的渔民驾着小船往黑风口去。海浪在这里打着旋,像口巨大的石臼,船身被晃得东倒西歪。王奎扶着船舷干呕:“这鬼地方……当年莲大人是怎么敢来救人的?”
“为了真相,什么地方都敢去。”沈少卿盯着水下,那里的暗流泛着黑绿色,“周伯说,沉船在三道沙坝中间,只有退潮时才能看见桅杆。”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潮水渐渐退去,果然露出半截朽烂的桅杆,上面还挂着块破帆布,印着“福顺号”三个字——正是祖父日志里提到的那艘商船。
“下去看看。” 沈少卿套上潜水服,王奎一把拉住他:“我去!你在上面接应!”
没等沈少卿阻拦,王奎已经“扑通”一声跳下水。半个时辰后,他抱着个铁箱浮出水面,箱子上的莲花锁已经锈得不成样子,却依旧牢牢锁着。
“里面……有东西。”王奎抹着脸上的水,声音发颤,“摸到账册了,还有……还有具骸骨,手里攥着半块玉佩。”
沈少卿的心猛地一沉。回到祠堂,他用斧头劈开铁箱,里面果然堆着泛黄的账册,最底下压着具小巧的骸骨,指骨间还嵌着半块莲花玉佩——正好能和他手里的拼合成完整的一朵。
“是祖母。”沈少卿的声音有些发哑,他轻轻拿起骸骨,指骨上还留着绳索勒过的痕迹,“她是被绑在船上的。”
账册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魏党”“倭寇”“私盐”等字依旧清晰,甚至记着某年某月“送莲氏妇孺至沉船,灭口”的字样。沈少卿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纸条,是祖父的笔迹:“妻婉娘,生于莲坞,殁于黑风口,享年三十有二。吾此生未能为你昭雪,实乃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