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接过棋盘,指尖划过边缘的刻痕:“他说这是‘活棋’,每颗子落下去,都能长出新的路。”他指着棋盘角落的一个小缺口,“这里本来有颗嵌进去的玛瑙棋,我小时候贪玩抠下来弄丢了,爷爷气得三天没理我,后来却自己找了块墨玉补上——就是您手里那半颗。”
沈少卿摸出那半枚墨玉棋子,与棋盘缺口比对,正好严丝合缝。缺口边缘有细微的磨损,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的痕迹。
“原来如此。”他低声道。周明爷爷藏的根本不是简单的账册,而是更深的东西——那些被掩盖的情谊,那些在绝境里互相扶持的力量,像棋盘上的“活棋”,看似困局,实则藏着生机。
雨里忽然传来棋子落盘的脆响。沈少卿抬头,看见蓝布衫老者竟又折了回来,正蹲在棋摊前,对着空棋盘落子。雨水打湿了他的白发,他却浑然不觉,嘴里念叨着:“老东西,这步棋你走错了,该走这儿……”
沈少卿拉着周明躲在屋檐下,看着老者独自对着空棋盘“对弈”,每落一子都停顿片刻,像是在等对面回应。
“张爷爷又在跟爷爷‘下棋’了。”周明的声音有些哽咽,“自从爷爷走后,他每天都来。”
沈少卿想起刚才灰布衫老者说的“过几天天晴了再下”,忽然明白——有些棋,从来不是为了赢,是为了能一直下下去。就像有些陪伴,明知终有一散,却还是想多留些时光。
蓝布衫老者落完最后一子,对着空棋盘笑了笑,收拾棋子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棋盘上——是半块发霉的糕点,看包装是灰布衫老者生前最爱吃的 “桂花糕”。
“老东西,知道你馋这个。”老者对着空座位说,“明天给你带新的。”
沈少卿握紧了周明的手,没让他过去打扰。有些思念,适合在雨里静静发酵。
回到茶馆时,伙计已经把棋盘摆上了桌。沈少卿将墨玉棋子嵌回缺口,棋盘忽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背面弹出个暗格,里面是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灰布衫老者的字迹:
“活棋者,非困于局,乃生于心。”
沈少卿看着窗外的雨,忽然懂了。周明爷爷藏的终极证据,不是账册,是这句话——无论遭遇多少诬陷与困局,只要心里有“活棋”,有不肯熄灭的念想,就永远不算输。
“周明,”沈少卿将纸条递给少年,“明天天晴,陪张爷爷下盘棋吧。”
周明接过纸条,眼里闪着光:“嗯!我要替爷爷赢他一次!”
沈少卿笑了。他拿起茶杯,龙井的清香混着雨气漫开来。窗外,蓝布衫老者正推着棋摊车往回走,车轴转动的声音混着棋子碰撞的脆响,在雨巷里传出很远——那是属于他们的“活棋”,在时光里慢慢生长,从未停下。
子夜雨停时,沈少卿收起棋盘,发现墨玉棋子竟比之前温润了许多,像是吸足了雨气,也吸足了人间的暖意。他忽然有了个想法,提笔在纸条背面写下:
“江湖路远,棋逢对手,亦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