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打湿了窗沿,正伟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那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母亲围着碎花围裙,妹妹正趴在父亲肩头做鬼脸,而他自己,还是个穿着校服、一脸青涩的少年。台灯的光晕落在照片上,将母亲眼角的细纹、父亲鬓角的白发照得格外清晰,正伟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熟悉的轮廓,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还没决定吗?”周彤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夜巡后的寒气。自从玄真观那场混战后,三族的眼线已遍布城市,正伟家人的安危,成了悬在两人心头的巨石。
正伟接过牛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却暖不透心底的冰凉:“我怕……怕他们起疑。爸妈一辈子老实巴交,从没离开过这座城市,突然说要去乡下住,他们肯定会担心。”
“那就编个理由。”周彤在他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全家福上,“学校不是快放暑假了吗?就说院里组织考古实习,要去偏远地区半年,怕他们担心,想让他们去乡下亲戚家暂住,顺便帮你考察下当地的民俗文化——你学的专业本就沾边,他们不会怀疑的。”
正伟沉默了。这个理由天衣无缝,却像一根细针,刺得他心口发疼。他从小就不是会撒谎的孩子,每次考试没考好,都会被母亲一眼看穿;每次跟人打架,父亲总能从他攥紧的拳头里看出端倪。这次要骗他们背井离乡,他实在没底气。
“我陪你回去说。”周彤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带着笃定,“我以‘实习队友’的身份去拜访叔叔阿姨,帮你圆这个谎。而且……”她顿了顿,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木牌,上面刻着周家的云纹印记,“这是我家的‘平安符’,让阿姨戴在身上,能隐匿气息,三族的追踪术根本查不到。”
木牌带着淡淡的檀香,触手温润,显然经过高人加持。正伟握紧木牌,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那句话:“过日子就像趟河,遇到坎儿了,总得有人拉一把。”现在,周彤就是那个拉他过河的人。
第二天一早,正伟带着周彤回到了那个住了二十年的老小区。楼道里的墙皮已经剥落,墙角堆着邻居家的废品,楼梯扶手被岁月磨得发亮。刚走到三楼,就听到母亲在厨房里哼着小曲,铁锅碰撞的叮当声夹杂着抽油烟机的轰鸣,是他听了二十年的“家的声音”。
“妈,我回来了。”正伟推开门,声音有些发紧。
“小伟回来啦?”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看到他身后的周彤,眼睛一亮,“这位是……”
“阿姨好,我叫周彤,是正伟的同学,也是这次考古实习的队友。”周彤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手里还提着两袋水果,“常听正伟提起您做的红烧肉,今天特意来蹭饭。”
“这孩子,真会说话。”母亲笑得眼角堆起皱纹,连忙擦了擦手接过水果,“快坐快坐,阿姨今天就给你们做红烧肉。他爸!小伟带同学回来了!”
父亲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修理到一半的收音机。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那是常年在机床厂上班留下的印记。“叔叔好。”周彤礼貌地问好。父亲点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正伟,眼神里带着询问。
正伟深吸一口气,按照昨晚编好的说辞,将“考古实习”的事情讲了一遍。他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可说到“要去半年”“想让爸妈去乡下住”时,声音还是忍不住发颤。
母亲的笑容渐渐淡了,手里的锅铲停在半空:“好好的,去那么远干嘛?乡下蚊子多,条件又差,我和你爸住惯了城里……”
“妈,这是学校的安排,关系到学分呢。”周彤适时接过话头,“而且乡下空气好,正好让叔叔阿姨养养身体。我们查过了,您家亲戚住的那个村子,有山有水,特别适合避暑。再说了,正伟这半年肯定忙得没时间回家,您去乡下,他也能安心工作不是?”
父亲一直没说话,只是摩挲着手里的收音机旋钮。直到正伟讲完,他才抬头看向儿子,眼神深邃:“是必须去吗?”
正伟对上父亲的目光,那里面有担忧,有不舍,却没有怀疑。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父亲背着他走了三站地去医院,后背的温度至今还记得;想起高考失利,他把自己关在屋里,父亲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炖了一锅鸡汤,放在他门口。
“嗯。”正伟用力点头,不敢再说一个字,怕一开口就露馅。
父亲放下收音机,站起身:“行,我和你妈收拾收拾,明天就去乡下。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别惦记家里。”他拍了拍正伟的肩膀,力道和小时候一样,沉稳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