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丰笑着拍了下他的肩:
“小滑头。”
赵立春却不松口:
“那我再问你,一旦批准下来,你觉得这数据定什么保密等级?”
赵瑞龙挠了挠头:
“大概……普通机密?”
钱丰轻笑一声:
“差得远了。”
“我们打算定为‘绝密’。”
赵瑞龙顿时脊背发凉:
“绝密?!”
赵立春盯着他:
“不然你以为呢?”
钱丰语重心长地说:
“大龙啊,你别觉得手头这点事平平无奇。”
“它远比你看的要深得多,重要得多。”
“国家定政策,得靠全面摸底,靠真实可靠的数据支撑。”
“东大这地方,历来爱面子,报上来的数,水分不小。”
“虚报瞒报,早成了惯性。”
“这样一来,偏差就大了。”
“你要明白,政策不是立竿见影的,它有滞后性,跟法令一样,一旦出了岔子,纠正起来代价极大。”
“依据不准,决策就可能出错。
一个错误的决定下去,动摇的是整个官府的威信。”
赵瑞龙沉默了。
钱丰一向欣赏这个年轻人,在众多二代之中,赵瑞龙算是有头脑、有潜力的一个。
正因如此,他才愿意花时间点拨他。
换作别人,他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此刻,赵瑞龙若有所悟。
赵立春也接着说道:
“丰收集团的意义,你得看清楚。”
“它不只是汉东农业现代化的样板,更是整个省的缓冲带、稳定器。”
“现在东大缺什么?缺顶尖人才。”
“而你们做的事,是在根子上提升农民的收入。
只有家里宽裕了,才敢想供孩子读书、培养后代。”
“我不跟你讲大道理。”
“一家人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他们会考虑让孩子上大学吗?不会!他们第一件事是活下去!”
“我是从泥地里爬出来的,最清楚那种日子。”
“有时候,真想让你去村里住上半年,尝尝那种苦。”
赵瑞龙连忙摆手:
“老爷子,心意我领了,那种生活您可千万别给我安排。”
“您忘了?二王村现在是全省有名的富裕村,可去年还戴着‘深度贫困村’的帽子。”
“我还在那儿住了俩月,睡的是土炕,屋顶盖茅草,窗户糊的不是玻璃,是纸!”
“这些都都记着,一点没忘。”
赵立春听了,脸上终于浮起一丝宽慰。
“你能记在心里,那再好不过了。”
赵瑞龙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我们丰收集团有个规矩,凡是做到中层以上的人,要是没在乡下待过、没干过农活的,都得补上这一课。”
“不一定要在咱们二王村,很多时候是派到别的地方去锻炼一阵子。”
“一般也不会安排在示范区里头,多数去了隔壁的金沙县。”
“祁同伟特别看重这事。”
“他说咱们这行当是从土里刨出来的饭,要是不懂农民的日子,不知道他们没赶上现代化会是什么样,那就别谈什么发展。”
“二王村现在太先进了,九成以上的生产都实现了机械化,反倒不适合当典型样本。”
“就拿战略部的欧洋来说,他也被安排去金沙县蹲点了一段时间。”
赵立春和钱丰听了,相对而视,神情微动。
“同伟这孩子有格局啊。”
“你得多向他学着点。”
赵公子苦笑一声:
“我这不是正努力在学吗?”
因为要经常给赵立春和钱丰两位长辈做汇报,他不敢马虎。
只要有机会跟祁同伟接触,他就留心观察对方的一言一行。
从说话方式到做事风格,全都默默记下来。
再加上他对祁同伟本就十分敬重,虽然不是刻意模仿,可看得多了,听得多了,不知不觉中也沾上了几分他的影子。
这就是潜移默化的力量。
赵立春暗暗点头——如今的赵瑞龙,和一年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无论是举止做派,还是思维方式,甚至连待人接物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这就是身边有个好榜样的结果。
在赵立春眼里,祁同伟就是最适合带他儿子走正道的那个人。
没人比他更合适。
钱丰接着问:
“小祁对农业这块儿,眼下有什么具体想法?”
赵瑞龙答道:
“他挺着急的,想尽快把农村全盘覆盖起来。”
“但我们讨论过,现实不允许。”
“卡脖子的地方太多了。”
钱丰追问:
“具体是哪些方面受限制?”
赵瑞龙伸出手指一项项数:
“首先是运输问题,这个没个三五年根本改不了。”
“道理您也明白。”
“基础设施建设不是喊句话就能落地的。”
“我们虽然是农业企业,但关心的不只是高速公路、铁路这些主干道,更要紧的是村里通到田间的路。”
“这是绕不开的环节。”
“可现在大多数地方能把城市周边的主路修好就不错了,哪还有资源去铺村与村之间的连接线?”
“我们的供销合作模式理论上能延伸到最基层,资金也不是问题,可东西收不上来,再好的计划也是空谈。”
两位领导频频颔首。
归根结底,丰收集团不是来做慈善的,得盈利才能持续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