镣铐加身,沉重而冰冷。
凌云鹤与裴远被押解着,走出这间囚禁他们数日的厢房,穿过一道道戒备森严的廊庑,向着府衙深处那阴森潮湿的正式牢狱而去。沿途所遇衙役、兵丁,无不投来或鄙夷、或好奇、或畏惧的目光。
“看什么看!这就是勾结漕帮的钦犯!”
“呸!枉读圣贤书!”
“那侍卫看着挺凶,原来也是个助纣为虐的!”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裴远牙关紧咬,额角青筋跳动,却因凌云鹤之前暗中示意,强忍着没有发作。凌云鹤则始终面无表情,步履从容,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与恶意,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在经过府衙正堂时,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那面“明镜高悬”的匾额,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
真正的囚笼,或许并非这高墙铁窗。
当他们被粗暴地推入阴暗潮湿、散发着霉烂与绝望气息的死囚牢房,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最后一点天光也被彻底隔绝。
黑暗中,裴远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石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先生!难道我们真要在此引颈就戮?”
凌云鹤靠墙坐下,镣铐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适应着牢房内黑暗的光线,缓缓道:“他们不会让我们活着到京城的。”
裴远心中一凛:“先生是说…他们会在押解途中…”
“杀人灭口,是最好的选择。”凌云鹤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这死牢,不过是暂歇之所。真正的杀局,在路上。”
他微微侧首,似乎在倾听牢房外远远传来的、规律而沉重的巡逻脚步声。
“裴远,”他低声道,“沈福用命换来的账册,绝不能落入他们手中。而我们…也不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他的话语中,没有丝毫面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决断。
“我们需要一场‘意外’。”凌云鹤的目光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牢房之外,淮安城的大街小巷,官府衙役敲着铜锣,将新鲜出炉、墨迹未干的海捕文书张贴于各处城门、市集要道。文书上,凌云鹤与裴远的画像虽略显粗糙,但神韵依稀可辨,其下“革职查办”、“海内通缉”、“赏银千两”等字眼,触目惊心。
百姓围拢观看,指指点点,唏嘘有之,唾骂有之。昔日奉旨查案的钦差,转眼已成朝廷通缉的要犯。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随着南来北往的客商、信使,迅速传遍江淮,乃至向着更远的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风波恶,浪涛急。一张无形的、名为“朝廷法度”的巨网已然撒下,而网中的困龙,却在最深的黑暗里,磨砺着爪牙,静待那挣脱樊笼、搅动风云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