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不会坐以待毙。”朱见深喃喃道,“可这局,已然不只是淮安一地的局了。朝堂之上,多少人想借此机会,将朕这把‘孤臣’之刀,彻底折断?”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传朕口谕,此事交由内阁并三法司议处,着他们详加核查,勿枉勿纵。未有明断之前,淮安之事,暂不置评,亦不准任何人擅离京师。”
“奴婢遵旨。”怀恩躬身领命。这道口谕,看似将球踢给了朝臣,实则是以静制动,既未表态相信凌云鹤,也未立刻降罪,留下了转圜的余地,更将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暂时按在了京城。
与此同时,东厂衙门内。
督公尚铭端坐于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他年约五旬,面白无须,脸上总带着三分笑意,眼神却如毒蛇般阴冷。下首站着几名心腹档头。
“督公,弹劾凌云鹤的奏章,明日便可呈递御前。”一名档头禀报道。
尚铭轻轻吹开茶沫,悠然道:“嗯,火候差不多了。记住,措辞要狠,罪名要足,但……不要提及西厂,更不要牵扯到‘那边’。”他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凌云鹤是陛下的人,动他,是打陛下的脸。可若是他自家不争气,罪证确凿,陛下也保他不住。正好借此机会,敲打敲打西厂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让他知道,这大明的天,还不是他汪直能一手遮的。”
“督公高明!”
而在西厂,气氛则截然不同。
汪直并未在自己的衙署,而是在一处隐秘的外宅。他斜倚在软榻上,听着下属的禀报,年轻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指尖一枚翠玉扳指,在灯下泛着幽冷的光。
“督公,淮安传来消息,凌云鹤已被软禁。我们的人……是否要……”下属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汪直眼皮都未抬,冷冷道:“蠢货。现在杀他,是嫌陛下疑心不够重?还是怕引火烧身不够快?”
下属噤若寒蝉。
“吴永年那个蠢材,办事不利,留下那么多首尾,如今竟敢行此构陷之事,怕是活腻了。”汪直声音冰冷,“凌云鹤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他若死了,这盘棋就彻底乱了。陛下,尚铭,还有‘那边’……都会把账算到咱们头上。”
“那……我们该如何?”
“等。”汪直吐出一个字,“让凌云鹤在笼子里待着,让他看清楚,这淮安,这朝堂,究竟是谁的天下。也让陛下看看,他信赖的能臣,离了西厂的耳目,是何等寸步难行。”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必要的时候,不妨再给他递点‘东西’,帮他……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些。”
他挥了挥手,示意下属退下。独自一人时,他才望向南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凌云鹤啊凌云鹤,你可要撑住了。你若就这么倒了,这戏,唱起来可就无趣得紧了……”
京师的风,带着深秋的肃杀,卷过重重宫阙与街巷。淮安的一份奏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扩散,牵动了无数人的心弦与算计。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澎湃,而风暴的中心,那个身陷囹圄的身影,此刻已成为各方势力博弈的焦点。
一场远比淮安黑水荡更为凶险、更为诡谲的风波,已然在这帝国的中枢,悄然拉开了序幕。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等待着那最终裁决的落下,或是……等待着那困龙挣脱枷锁,搅动风云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