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如同骤雨初歇,阳光短暂地穿透云层,照亮了紫禁城湿漉漉的琉璃瓦,但积水未退,暗渠仍在汩汩流动。宫闱诡案以这样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方式落幕,在权力金字塔的各个层面,激起了迥然不同的回响。
长春宫,暖阁馥郁。
万贵妃斜倚在软榻上,两名宫女小心翼翼地为她染着蔻丹。鲜红的凤仙花汁衬得她指尖愈发白皙,也映得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神色难辨。
心腹大宫女玉漱低声禀报着宫外的消息,特别是关于那道结案旨意的细节。
“……如此说来,那凌云鹤,倒真是个人精。”万贵妃懒懒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没把脏水胡乱泼溅,总算保全了体面。”
玉漱小心翼翼道:“娘娘洪福齐天,那些宵小之辈的构陷,自然伤不到娘娘分毫。只是,那‘烛龙’之说……”
万贵妃抬起眼皮,瞥了玉漱一眼,那眼神让玉漱立刻噤声,垂下了头。“烛龙?”万贵妃轻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又似有几分讳莫如深,“陛下和厂卫的爷们儿们头疼的事,与本宫何干?本宫只要这长春宫稳如泰山,只要陛下的心,还在本宫这里。”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叩击着紫檀木的榻沿,“不过,经此一遭,这宫里的风气,是该紧紧弦了。传话下去,各宫各处都给本宫警醒着点,约束好手下的人,谁要是再敢行差踏错,惹是生非,休怪本宫不讲情面。”
她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厉。案子的了结,对她而言并非胜利,而是一次警示。她虽暂时摆脱了嫌疑,但也感受到了暗处涌动的危机。加强掌控,肃清内部,是她当下最直接的反应。至于“烛龙”,她似乎并不愿深究,或者说,在她看来,那或许是另一股需要警惕、甚至可以利用的力量,但绝非眼下首要之敌。
文渊阁附近,某处清静茶楼雅间。
几位身着素净儒袍、品阶不高却以清流风骨着称的御史、给事中聚在一起。茶香袅袅,却驱不散他们眉宇间的凝重与失望。
“唉,终究还是如此!”一位年长的御史重重放下茶盏,溅出几滴茶水,“赵全、曹敬癸,不过是两个阉奴!背后若无人指使,他们岂有如此胆量,又岂能成事?如今拿两个替死鬼搪塞过去,真正的祸根未除,国之大患啊!”
另一人压低声音:“慎言!王兄,陛下的旨意已下,此事……已然了结。再议论,便是非议圣裁了。”
“了结?如何了结?”那王御史情绪激动,“宫闱重地,竟能任由藩王死士与内侍勾结,窥探禁防,今日能制造恐慌,明日就能危及圣驾!如此大案,竟这般轻拿轻放,只申饬藩王了事?那万……哼!”他终究没敢说出那个名字,但众人心知肚明,未能借此机会撼动万贵妃的地位,是他们最大的遗憾。
“或许,陛下有陛下的深意……”有人试图缓和气氛,“稳定压倒一切。如今边患未靖,朝局不宜再起大的波澜。”
“稳定?只怕是养痈遗患!”王御史愤然道,“东厂、西厂,平日里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真到了关键时刻,却……哼,阉宦之辈,终究不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