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衙署书房内,灯盏再次被点亮。凌云鹤对面,坐着一位身着半旧青布直身、作游方郎中打扮的老者。老者面容清癯,目光澄澈,颌下几缕长须,正是凌云鹤旧识,人称“墨神医”的墨回春。他医术精湛,尤精药石毒性,性情孤高,不慕权贵,常年游历四方,只因昔年一桩冤案得凌云鹤相助昭雪,故结下深厚情谊。
“墨老先生,劳您星夜前来。”凌云鹤亲自斟上一杯清茶,神色郑重。
墨回春接过茶,并未饮用,只是置于鼻下轻嗅,随即放下,淡淡道:“凌按察使相召,必有要事。可是与宫中那‘迷魂香’有关?”他行走江湖,消息亦是非同一般的灵通,对近日宫闱风波早有耳闻。
凌云鹤心中暗赞,也不绕弯子,将致幻香料、药材污染之事简要说明,尤其强调了其效用的精纯与隐蔽,末了道:“凌某怀疑,宫中有人专精此道,为虎作伥。然太医院、尚食局水浑难测,不敢明察,唯有请老先生这等方家,暗中品鉴,或能辨其来源,识其手法。”
说罢,他取出一只小巧的密封瓷瓶,里面是从冷宫及废殿现场小心采集到的微量香料残留,以及太医院提供的被污染药材样本。
墨回春神色不变,接过瓷瓶,拔开塞子,却并不直接去闻,而是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桑皮纸,倒出些许粉末于纸上,然后移至灯焰上方半寸处,缓缓烘烤。随着温度升高,一股极其淡雅、若有若无的异香渐渐弥漫开来,初闻似兰似麝,细辨之下,却隐隐透着一丝令人心神恍惚的甜腻。
墨回春闭目凝神,细细品味这缕香气,手指偶尔微微捻动。良久,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此香……非中土常物。主料应是产自天竺的一种名为‘幻陀罗’的奇花,辅以西域曼陀罗籽、南海龙涎香,再以极高明的手法炮制调和而成。香气淡雅持久,挥发极慢,但一旦吸入足够分量,致幻效果强烈,且事后不易察觉,只会以为是心神不宁所致。好精巧,好歹毒的手段!”
“天竺幻陀罗?西域曼陀罗?”凌云鹤眉头紧锁,“宫中竟能流入此等域外奇药?”
“寻常渠道自然不能。”墨回春肯定道,“但若经由精通药理、且有特殊门路之人之手,也非不可能。炼制此香,非大师级人物不可为。宫中太医院,或有此能人,但此香手法偏于诡奇,与正统太医堂皇之道略有不合,倒更像是……江湖中某些隐秘流派的手法。”
“江湖流派?”凌云鹤心中一动。
“不错。”墨回春颔首,“老夫早年游历闽粤一带,曾听闻有海外方士或隐秘教派,擅用此类迷香幻药。其炼制手法,与中土医家迥异。”
线索似乎又指向了更广阔的天地。凌云鹤谢过墨回春,将其送出衙署后,独自沉吟。墨回春的鉴定,不仅确认了香料的非凡与歹毒,更暗示了提供者可能具有非官方的、甚至带有江湖或海外背景。这与“烛龙”组织信奉前朝谶纬、行事诡秘的风格,隐隐契合。
与此同时,裴远那边也传来了关于曹敬癸宅邸那顶青布小轿的最新消息。经过数日艰难追踪,暗哨“夜枭”终于摸到那轿子最终消失的城南坊市,一家名为“回春堂”的药铺后院。这家药铺表面经营寻常药材,但暗地里,似乎也接一些来路不明的珍奇药材买卖,背景复杂。
回春堂!凌云鹤眼中寒光一闪。曹敬癸宅邸深夜来访的神秘客,竟与一家背景复杂的药铺有关!这难道只是巧合?还是说,曹敬癸获取致幻香料的渠道,就与此地有关?
所有线索,似乎都在悄然指向曹敬癸。但现有的证据,仍不足以将其定罪,更无法撼动其背后的“烛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