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见不得光的标识。”汪直收回手指,意味深长地说,“这些人,结成党羽,盘踞宫中,势力根深蒂固,甚至可能牵涉天家内眷。他们操纵的,是远比周显案更庞大的财富和权力。凌侍郎,你查档案失踪,查官员‘病故’,难道就没想过,是谁有如此能耐,在刑部、在宫中,悄无声息地抹去这一切?”
值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凌云鹤缓缓开口:“汪公所言,骇人听闻。若果真如此,此等蠹虫,岂能容其逍遥法外?”
“说得好!”汪直抚掌,眼中精光一闪,“此等国之巨蠹,自然该连根拔起!只是……”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西厂虽有权柄,但深宫之内,多有不便。许多线索,查到某些衙门、某些贵人门前,便再也进行不下去。反倒是凌侍郎你,如今圣眷正隆,又有刑部职权在手,查办案件名正言顺。”
他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凌云鹤:“不知凌侍郎,可有胆量,与咱家合作一番?西厂在暗,可提供线索,查探宫中动向;刑部在明,可依律调查,撬开朝堂缺口。你我里应外合,或可……撕开这铁幕的一角?”
图穷匕见。汪直终于抛出了他的真实目的——合作。他看中了凌云鹤皇帝的信任、刑部的职权以及不畏强权的势头,想借这把刀,去劈砍那连西厂都感到棘手的神秘势力“烛龙”,而无论成败,他汪直和西厂都能从中获利。
凌云鹤心中雪亮。这是一场危险的交易。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会被反噬。但汪直掌握的零星线索,或许正是目前陷入僵局的调查最急需的突破口。
他沉吟片刻,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反问道:“汪公既然掌握线索,为何不直接奏明圣上?”
汪直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奏明圣上?然后呢?证据何在?仅凭咱家一面之词,去指控那些可能牵连宫闱贵人的事?只怕奏折未到御前,咱家就先‘失足落井’了。有些事,需得有真凭实据,才能一击必中。”
他看向凌云鹤的目光变得深沉:“凌侍郎,你是个想做实事的人。咱家也是。或许目的不尽相同,但眼下,我们的目标似乎一致。如何?可有兴趣,联手掘一掘这‘烛龙’的根基?”
凌云鹤的目光与汪直在空中交锋。值房内寂静无声,只有两人之间无声的权衡与较量在激烈进行。
最终,凌云鹤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清晰:“若真有蠹国害民之巨奸,凌某身为刑部侍郎,自当查办。汪公若有确凿线索,依律提供,刑部自会受理核查。”
他没有明确说合作,只强调“依律”、“受理核查”,划下了官方程序的底线,但也留下了互通信息的口子。
汪直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他需要的,本来也不是什么正式的盟约,只是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一个可以推向前台的执刀人。
“好!凌侍郎果然公忠体国!”汪直站起身,“既如此,咱家就不多打扰了。日后若有所得,定会依‘律’送达刑部。”
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去,曳撒的下摆在烛光中划出一道暗沉的弧线。
值房门重新关上,凌云鹤独自站在原地,面色凝重。汪直的试探与合作邀请,如同在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那隐藏于深宫中的“烛龙”,已不再是隔空暗战,而是即将正面交锋。而身边,还多了一只时刻准备伺机而动的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