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水鬼”的结局
菜市口的血腥气尚未被北风吹散,刑部与锦衣卫的联合审讯却已紧锣密鼓地展开。那些于漕运仓库擒获的“水鬼”残党,以及周显的贴身护卫,在诏狱森严的刑具与老练的拷问官面前,终究未能顽抗到底。
一摞摞沾着血指印的口供被整理出来,详细记录了周显如何培植这批死士,如何利用李河的仇恨操控他进行刺杀,又如何伪造“水鬼索命”的现场以掩盖贪腐真相。这些供词与之前的物证、张敬的证言相互印证,将周显的罪案彻底钉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然而,当所有卷宗汇总至凌云鹤案头时,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摆在了面前——如何处置李河及其手下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水鬼”?
按《大明律》,刺杀朝廷命官,乃十恶不赦之大罪,主犯凌迟,从犯皆斩,绝无宽宥之理。
裴远看着沉默不语的凌云鹤,低声道:“大人,律法如山。李河虽情有可悯,然其手刃官员数人,事实确凿。若法外开恩,恐遭物议,亦难向朝廷交代。”他话语中带着规劝,亦有一丝不忍。毕竟,李河的惨状与最终的复仇,他们都看在眼里。
凌云鹤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些供词,目光深沉。他何尝不知律法严酷?但李河,从一开始就是周显阴谋中最悲惨的棋子,家破人亡,被仇人利用,沉沦毒海,最终在复仇的火焰中燃烧殆尽。他既是加害者,更是受害者。
“法理不外乎人情,亦需衡平天道。”凌云鹤缓缓开口,声音坚定,“李河之罪,固然当诛。然其罪之源,始于周显之恶。若非周显贪墨致堤坝溃决,李河不会家破人亡;若非周显假扮‘恩人’操控,李河不会沦为杀手。且最终一战,若非李河幡然醒悟,拼死相助,我等未必能及时救下张大人,擒获诸多‘水鬼’残党,其功虽不能抵死罪,却可见其心存一丝善念,并非无可救药之徒。”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皇宫方向:“我欲面圣,陈明情由,为李河及部分被胁迫最深、未有直接血债者,求一线生机。”
裴远闻言,肃然道:“属下愿随大人一同觐见。”
……
养心殿内,宪宗皇帝听完了凌云鹤的禀奏。他刚刚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周显,朝野震慑,此刻心情略显复杂。对于李河这些“工具”的处置,他并未立刻表态,只是用手指轻轻敲着龙椅扶手。
“凌云鹤,”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可知为这些弑官之徒求情,会担何等干系?朝中那些御史言官,正愁找不到新由头来弹劾你这位新晋的刑部侍郎。”
凌云鹤跪伏于地,声音清晰而沉稳:“臣深知此举逾矩。然陛下,法者,非仅惩恶,亦需扬善,需衡平世事之复杂。李河等人,究其根本,亦是周显贪墨案中之苦主。其行虽大谬,其情却可恻。且其最终戴罪立功,助朝廷铲除元凶,廓清迷雾。臣非求赦免其罪,只恳请陛下天恩,念其惨痛遭遇与微末之功,法外施仁,改死刑为流刑,予其一条残生之路,亦显陛下仁德浩荡,不究胁从之仁心。”
殿内一片寂静。宪宗目光锐利地看着伏在地上的凌云鹤,又瞥了一眼同样跪着的裴远。他自然知道凌云鹤此举有收买人心、彰显仁德之嫌,但另一方面,刚杀了周显,若对这批明显也是受害者的杀手赶尽杀绝,未免显得过于酷烈。凌云鹤给出的台阶——流放充军,既保全了朝廷法度的威严(流放亦是重罚),又彰显了皇恩浩荡,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罢了。你所言,亦不无道理。周显乃罪魁祸首,既已伏诛,其余胁从,朕便网开一面。”
他提起朱笔,在一份文书上批阅:“首犯李河,罪孽深重,然念其惨遭构陷,末路立功,着免除死罪,杖一百,流三千里,发配甘肃镇充军戍边,遇赦不赦。其余‘水鬼’从犯,未曾亲手沾血者,同流;余者,按律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