笺纸末尾,依旧空无一物,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凌云鹤缓缓放下素笺,身体向后靠入椅背,闭目凝思。值房内烛火跳跃,将他脸上的神色映得晦明不定。
汪直此举,用意昭然若揭。这份密报,既是送上门的“厚礼”,亦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更是一条无形的绳索。它提供了至关重要、直指周显命门的线索——那可疑的善堂,以及极可能与“烛龙”、与“极乐散”源头相关的皇陵黑幕。但与此同时,也将凌云鹤往西厂的阵营拉近了一步。汪直意在借刀杀人,利用凌云鹤之手扳倒可能更亲近东厂的周显,并试图在接下来的皇陵调查中抢占先机,甚至可能希望借此将凌云鹤这位圣眷正隆的新任刑部侍郎绑上西厂的战车。
“善安堂……私盐、西域奇药……”凌云鹤指尖轻叩桌面。这里极可能就是“极乐散”的配制、储存之地,甚至可能是“恩人”与“水鬼”联络的中枢之一。
“皇陵……曹国安……盗掘?私运?”这与之前“河伯”衣物上的陵壤、守陵老太监离奇死亡、碑文拓片失踪等线索完美契合。周显贪腐的款项用途,皇陵的神秘“烛龙”,似乎都指向了那一片森然陵区。
风险不言而喻。无论是探查周显的秘密产业,还是深入皇陵禁地,都无异于火中取栗,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汪直虽言“略尽绵薄”,但其西厂的身份本身就是巨大的变数,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然而,线索当前,岂能退缩?
凌云鹤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他重新拿起那页素笺,将其凑近烛火。火焰舔舐着纸张边缘,迅速蔓延,将其上的密报化为一片蜷曲的灰烬,无声地飘落在青砖地上。
所有的信息,已刻入他的脑中。
他需要一份善安堂的详细布局图,需要皇陵近期的值守记录,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与借口,潜入这两处龙潭虎穴。而这一切,或许真的离不开西厂提供的某些“便利”。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是裴远换岗回来了。
凌云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他需要和裴远好好筹划一番了。南城的“善安堂”,将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夜色已深,值房的烛火,却亮得更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