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那撕心裂肺的崩溃仿佛还在意识中回荡,林不凡的灵魂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虚无。他像一缕无根的游魂,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飘离了那充满消毒水味和悲伤的医院,回到了那个他无比熟悉、此刻却弥漫着另一种沉重气息的地方——家。
家,已经不再是那个温暖琐碎的避风港了。
客厅被尽可能地清空,布置成了一个极其简陋、压抑的灵堂。窗户被蒙上了深色的布,挡住了外面本该明媚(在他看来却灰暗无比)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燃烧的独特气味,混合着一种悲伤凝固后的沉闷。
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放大的【黑白遗照】。
照片里的林不凡,穿着那套为了面试咬牙买下、此刻看来无比讽刺的廉价西装,脸上带着一丝略显僵硬却又透着点对未来茫然期待的、属于毕业照标准的笑容。那双眼睛看着前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这张照片被放大、裱在黑框里,透着一股冰冷而终结的意味。
“……” 林不凡(魂)飘在自己的遗像前,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啧…这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好像是大四下学期统一拍的?笑得真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二哈…(→_→) 而且这黑白效果…也太阴间了吧!不能选张彩色的吗?我生前虽然穷,但也不是黑白电视年代的人啊!”
照片下方,摆着一张旧桌子,上面放着香炉和几盘简陋的水果糕点。两侧摆放着几个【廉价的花圈】,纸扎的花朵颜色俗艳,做工粗糙,上面写着“沉痛悼念”、“音容宛在”之类的字样,落款是一些亲戚和父母厂里的同事。
“这花圈…是楼下王奶奶兼职扎的那家店买的吧?一看这粗糙的做工和配色就认出来了…爸,妈,你们好歹挑个好点的啊…虽然我知道这玩意儿最后都是烧掉…但这也太敷衍你们儿子了吧!(╥╯^╰╥)”
整个灵堂狭小、憋闷,透着一股底层家庭面对突如其来的灾祸时,那种捉襟见肘的悲凉和无力。
母亲李秀芳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黑色衣服(可能是临时问邻居借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呆呆地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儿子的遗像,时不时用手背抹一下无声滑落的泪水。父亲林建国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裤子,沉默地招呼着偶尔前来的吊唁者,背脊仿佛一夜之间又佝偻了许多,那沉默的悲痛更让人窒息。弟弟妹妹被送到了亲戚家,大概是不想让他们看到这残酷的一幕。
偶尔有邻居和父母的工友过来,放下一点微薄的帛金,说着千篇一律的“节哀”、“保重身体”,然后叹着气离开。每一次门的开合,都带来一丝外界的光线和声音,旋即又被沉重的悲伤吞没。
下午的时候,来了几个年轻人。是林不凡大学里的同学,不多,就那么四五个。他们穿着平时上课的衣服,脸上带着些许局促、尴尬和一丝对于死亡的陌生恐惧。
“叔叔阿姨节哀…” 领头的班长放下一个薄薄的白信封(估计是几个人凑的帛金),声音干巴巴的。
他们对着遗像鞠了躬,上了香,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短暂的沉默后,几个人凑在灵堂角落,压低声音交谈起来。但这“压低”的声音,在灵魂状态、感知似乎被放大了的林不凡听来,清晰得刺耳。
“真没想到…林不凡就这么没了…”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就…挺突然的。”
“是啊,听说是为了救人?被车撞了?” 一个女生小声接话,语气里有一丝惋惜,“平时看着挺普通的一个人,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勇敢…”
“勇敢是勇敢…但也太不值当了…” 另一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撇撇嘴,声音里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理性”分析,“对方好像是个富家女吧?你说他是不是…想着救了她能有什么好处?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
“嘘!小声点!别乱说!” 班长赶紧制止他,小心地瞟了一眼不远处仿佛失去灵魂的林父林母。
“我也没说错啊…” 篮球服男生压低声音,“他那个专业,找工作碰壁碰得头破血流,大家都知道的。说不定一时想不开…或者想赌一把?唉,就是这赌注下得太大了…”
“他家里条件好像也不太好…这下更是…” 戴眼镜的男生叹了口气。
“其实…我跟他不算太熟,” 最开始说话的女生语气有些微妙,“他平时挺闷的,除了专业课,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记得他打游戏还行?没想到最后是以这种方式‘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