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达罗斯猎犬的锐利阴影虽暂时退入维度夹缝,其带来的刺骨寒意却如永不消散的脓疮,长久淤积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地下深处。那场短暂而恐怖的遭遇,并未随裂缝弥合真正终结,反倒像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缓慢却无可阻挡地荡向全世界,唤醒了深水中潜伏的巨兽。
全球范围内的剧烈动荡 —— 那些堪称神迹或魔迹的异常天象、地质结构的哀鸣,以及奈亚教团同步的疯狂 —— 竟如约定般,在一周内诡异地平息了。
不是渐弱,而是近乎戛然而止。
燃烧的城市废墟上空不再坠落流火,撕裂的大地被某种无形力量强行弥合(至少表面如此),沸腾的海洋重归虚假的平静。就连肆虐的奈亚化身及其仆从大军,也如退潮般从人类视野中消失,只留下满目疮痍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而在地球潮汐力永恒锁定的暗面,月球从未展露的那半张 “脸庞”,正经历着一场超越物理法则的缓慢溃烂 —— 它寂静无声,却比任何星体碰撞都更令人毛骨悚然。全球多地有人在不同时间、不同角度目击到月背浮现极光般的绿色光谱;数颗卫星因月球方向传来的诡异引力扰动先后偏离轨道;从专业天线到家用接收器,只要对准月球,都会捕捉到断断续续的怪异信号,甚至有民众称通过家用天线看到了模糊的月面画面。
但塞拉?华特力 “看” 到的,远比这些更为惊悚。
往日里,月背的环形山是寂静的化石。数十亿年的尘埃在低重力下堆叠成蓬松的灰白色绒毯,阳光(偶尔掠过地平线时)会在陨石坑边缘投下刀削般的锋利阴影,每一粒沙砾都在宇宙射线中保持着亘古不变的姿态。
如今,这片死寂正被一种无形的 “锈蚀” 悄然瓦解:首先是尘埃的异变 —— 本该悬浮数分钟才缓缓坠落的沙砾,突然被注入了惰性,以肉眼可见的迟缓速度黏结,聚成暗绿色的细小颗粒,如发霉的面粉般顺着环形山斜坡流淌,在谷底积成薄薄一层、仿佛能呼吸的 “苔衣”。
接着是地壳的哀鸣。那不是地震的轰鸣,而是一种低频到仪器无法捕捉、却能穿透真空直抵感知深处的震颤。月背最大的 “南极 - 艾特肯盆地” 底部,原本平整的玄武岩地表裂开蛛网状缝隙,边缘并非岩石的锋利断面,而是被未知力量腐蚀得圆润粘稠,像经强酸浸泡的蜡块。
暗绿色的 “脓液” 便从这些裂痕中渗出 —— 那绝非地球已知的任何液体:粘稠如冷却的沥青,却带着生物般的活性,表面泛着油腻的荧光。滴落时,它竟不遵循重力法则,会在空中凝滞片刻,似犹豫的触手,再缓缓坠向月面;砸在尘埃上不溅起碎屑,反倒如墨滴入清水般无声扩散。所到之处,灰白色月壤迅速被染成暗绿,岩石表面浮现蜂窝状孔洞,孔洞中不断涌出更细小的暗绿色菌丝状物质,在真空中缓慢蠕动、缠绕,织成一张覆盖星球的无形罗网。
更恐怖的是 “时间” 在此地的异变。塞拉通过眉心孔洞感知到的 “粘稠”,远比语言描述更为具象:月背的每一秒都在被拉长、污染 —— 他能 “看到” 一块从环形山壁脱落的岩石,本该数秒内坠落,却在空中凝滞半分钟,表面缓慢覆上暗绿锈迹,最终砸向地面时,已化为一捧松软易碎的粉末;他能 “感知” 到月背的阳光失去了锐利,穿过暗绿色薄雾时被分解成扭曲的、带着腥味的光斑,这些光斑落在岩石上,非但不带暖意,反而加速其 “衰老”,仿佛每一缕光都是锈蚀的催化剂。
联合国安理会发布的联合声明,以罕见的不容置疑口吻,将这一切归咎于 “前所未有的极端集群性气候异常与地壳应力连锁反应”,辅以 “大规模集体幻觉” 的心理学解释。主流媒体随即开动机器,铺天盖地的 “科学” 分析与 “专家” 解读试图淹没目击者的尖叫与手机拍摄的模糊影像。信息被管控,网络被过滤,一种强制性的、脆弱的 “正常”,正自上而下地被强行缝合。
然而,在这苍白的公开解释之下,真正的暗流已然涌动。
月背,成了所有异常报告中唯一无法彻底掩盖、且被反复提及的 “共同观测点”。无论能量爆发、引力畸变,还是无法解析的信号源,最终都指向那片人类从未真正看清的荒凉之地。高层间的秘密通讯频率高得惊人,最终达成心照不宣的共识:以 “联合科研与地外威胁预防” 之名,对月背实施最高级别的信息封锁与物理隔离 —— 任何未经许可的探测,都将被视作敌对行动。月球背面,从此在官方层面沦为一片 “不存在” 的禁区。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代表着古老传承与隐秘力量的身影,正以隐蔽或半公开的方式,向着同一地点汇聚 —— 马萨诸塞州的阿卡姆镇,及其心脏所在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梵蒂冈 “圣骸会” 的特使身着不起眼的黑色神父袍,怀中银质圣物箱却散发着驱散邪恶的微弱气息;华夏 “玄门世家” 的代表,几位气质超凡的老者与青年身着现代服饰,袖口衣袂间却偶尔露出古符箓的痕迹;日本 “阴阳寮” 成员神情肃穆,随身携带的古老漆盒中,封印着世代相传的式神与结界法器;还有来自喜马拉雅秘境、北欧深山、埃及沙漠、南美雨林的守望者…… 他们如感知到巢穴危机的工蜂,从四面八方涌向蜂后所在之地。
密大,这座本就游离于世俗之外的学府,瞬间成为全球超自然信息与力量的汇聚焦点。安吉尔博士的办公室化作临时 “战时指挥部”,各式语言、各类体系的报告在此交汇、比对、分析。压力如实质般沉甸甸压在每个人肩头,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古老纸张、异国熏香与冰冷焦虑交织的怪异气味。
在这片空前的忙碌与压抑中,塞拉?华特力的痛苦显得格外孤立而尖锐。
他被安置在特制的隔离观察室内。体表伤势已在摩根教授的草药与狄雷特的纳米医疗技术下基本愈合,但眉心那个 “孔洞”—— 取代原有烙印、指甲盖大小的螺旋三星点能量结构,正不断缓缓旋转 —— 却成了无法关闭的痛苦之源与恐怖窗口。
它不再剧烈涌出紫黑色能量,但其存在本身就持续散发着微弱的非光谱幽光,如镶嵌在血肉中的微缩黑洞,通往某个噩梦维度。通过这孔洞,塞拉无时无刻不感受到来自月背方向的新感知污染 —— 他将其命名为 “时间锈蚀”。
那并非声音或图像,而是一种冰冷、粘稠、惰性极强的触感。仿佛某种暗绿色 “物质”(他无法确定其是否属于物质),正以极慢却不可阻挡的速度渗透、覆盖、锈蚀着月球的时间流逝。在他的感知里,月背的时间流速变得异常 “粘稠” 而 “陈旧”,像生满厚重铜绿的巨大齿轮,每一次转动都发出令人牙酸的迟缓摩擦声,与地球这边 “流畅” 的时间感形成极度不适的错位。
这种感觉在夜间尤为强烈,尤其是当他试图入睡时。梦境不再是塞拉诺的记忆碎片,而是变成重复、单调却无比清晰的恐怖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