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塞拉身上。
塞拉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苍白的脸色。他眉心的那道焦黑裂痕,在办公室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塞拉·华特力,这个与异时空污染深度绑定、不断感知着宇宙级的疯狂、本身就是一个强烈污染源和预警器的存在,本身就是最不符合“隐形”定义的存在。他的痛苦,他的感知,他本身的存在,就可能是吸引奈亚拉托提普注目的最佳舞台焦点。
安吉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的“隐形生存学”从提出那一刻起,就几乎是一个悖论。只要塞拉还存在,只要他那痛苦的预警还在继续,他们就无法真正“隐形”。
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塞拉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明显的悲伤,只有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洞悉一切的平静。那种平静,与塞拉诺记忆碎片中,那些面对最终命运时的平行世界幸存者的眼神,如出一辙。
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众人心上:
“所以,安吉尔博士…按照这个理论,我们所能期望的最好结局…”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绝望或挣扎的脸,“…就是像宇宙尘埃一样,不再思考,不再感受,不再怀抱任何希望,也不再进行任何形式的反抗…只是存在着,呼吸着,直到最终的消亡降临,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他的嘴角牵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并非笑容,而是绝望的明悟。
“无声无息地存在,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成为真正的…‘空无’。”
接着,他抛出了那个最终极的、令人心脏冻结的问题:
“可是…即便如此…”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安吉尔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您又怎么能够确定,那位‘伏行的混沌’,不会觉得这种彻底的、集体的、自我选择的虚无与湮灭…本身,也是一种值得祂静静欣赏、细细品味的…‘终极终幕’呢?”
“也许,对奈亚拉托提普而言,‘存在’本身,无论以何种形式,只要能被祂感知到,只要能被纳入祂的‘剧本’…就已然构成了取悦祂的戏剧。”
塞拉的话语,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
安吉尔博士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所有的研究,所有的分析,最终指向的,并非一条生路,而是一个更深、更无解的困境。即使看穿了导演的“喜好”,身为演员的他们,也几乎无法利用这一点求生。因为“求生”这个行为本身,其所蕴含的挣扎、希望、恐惧…就已然具有了奈亚拉托提普所钟爱的“戏剧性”。
卑微生存的希望,渺茫到近乎不存在。
他们被困在了一个恶意的莫比乌斯环上,无论走向哪一面,最终都通向毁灭的舞台中央。
办公室内,只剩下那盏绿罩台灯发出的、微弱而固执的光晕,照耀着这片被真相碾碎的沉默,以及沉默之下,那无声咆哮的、终极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