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力量?!”霍克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充满了自嘲和悲凉,“我们引以为傲的武器…我们对抗那些怪物的依仗…到头来…都是他妈的陷阱!全都是奈亚那个杂种递过来的毒药!我们研究得越深…我们挣扎得越用力…就越是在祂谱写的乐谱上…蹦跶得更欢!为祂的末日戏剧…增添燃料!”
他猛地转头,目光扫过安吉尔、狄雷特、摩根,最后落在维生舱中的塞拉身上:“那我们还能做什么?!像老鼠一样躲在地洞里等死?!还是像塞拉诺那个世界一样…明知是毒药也要吞下去…然后用自己的毁灭…给其他时空当个他妈的警示牌?!”
霍克的怒吼在医疗室内回荡,撞击着每个人的心灵。没有人能立刻回答。愤怒之后,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安吉尔博士一直沉默着。他站在维生舱旁,目光低垂,看着维生液中塞拉那张年轻却饱经摧残的脸,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到了平行时空中那个枯槁绝望的“自己”。他的手杖,那根象征他学识与责任的乌木手杖,此刻被他紧紧握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杖顶的黑曜石,那曾经流转着睿智光芒的宝石,此刻黯淡无光,如同一块普通的、冰冷的石头。
时间仿佛凝固了。沉重的绝望如同实质的灰雾,弥漫在医疗室的每一个角落。狄雷特教授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花白的头发,眼镜歪斜,死死盯着光屏上那两条高度相似的、如同死亡判决书的波形图。艾米丽博士靠在墙上,身体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落。摩根教授深深叹息,手中的茶杯早已冰冷。
终于,安吉尔博士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哲学性的疲惫与虚无。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洞悉了宇宙终极荒诞的冰冷:
“意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虚空之中,仿佛在与某个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存在对话。
“我们穷尽智慧,探索禁忌的知识,解析宇宙的法则,锻造对抗疯狂的武器…我们以为我们在守护,在抗争,在延续文明的微光…” 安吉尔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异常平静,“…塞拉诺的存在本身…他跨越时空传递的…不是希望…而是终极的警示…”
他向前一步,靠近维生舱的透明罩,凝视着塞拉眉心那道焦黑的、如同螺旋三星点烙印的疤痕。
“‘汝等不可知,不可抗’…” 安吉尔低声念诵着,仿佛在引用某本失落典籍的箴言,又像是在总结塞拉诺用整个文明毁灭换来的教训,“…并非因为无知是福,而是因为…‘知’本身,就可能成为点燃毁灭之火的引信。我们渴求力量去对抗黑暗,却不知这力量的设计图上,早已签下了奈亚拉托提普的名字。”
他的目光转向狄雷特面前光屏上那刺眼的波形对比图。
“‘汝等所为,皆为薪柴’…” 安吉尔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顿悟,“…我们每一次勇敢的探索,每一次绝望的反击,每一次试图‘理解’和‘控制’那些不可名状之物的努力…无论初衷多么崇高…都可能被那位‘伏行的混沌’精心编排,成为祂宏大叙事中…不可或缺的、增添戏剧性的…燃料。”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指向任何人,而是无力地垂下。那根象征了他一生信念与责任的乌木手杖,第一次,从他手中滑落。
“铛啷…”
手杖掉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而空洞的回响,在死寂的医疗室里显得格外刺耳。黑曜石与地面碰撞,没有碎裂,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彻底失去了光泽。
安吉尔博士的身体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失神地望着地板上那根陪伴了他大半生的手杖,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道出了塞拉诺用生命传递的、最残酷的真相:
“我们存在的意义…或许…仅仅是为了让奈亚拉托提普的剧本…在毁灭的终章…燃烧得…更加…绚烂一些?”
死寂。绝对的死寂。
维生舱内,塞拉的眼角,一滴混合着生理盐水和无尽悲凉的液体,无声地滑落,融入了淡蓝色的维生液中。他望着医疗室天花板上冰冷的灯光,用尽全身残留的力气,发出嘶哑的、如同来自深渊的低语,为安吉尔的绝望做了最后的注脚:
“…是的…我们活着…呼吸…思考…挣扎…本身就是…那个陷阱的…一部分…是牧羊人…歌声响起前…必要的…寂静…”
灯光,在塞拉低语的尾音中,似乎也黯淡了一分。沉默,如同冰冷的裹尸布,紧紧包裹住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这最后的堡垒。窗外的夜色,浓重得仿佛化不开的墨汁,而在那墨汁深处,奈亚拉托提普满足的无声狂笑,似乎正穿透维度,悄然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