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他们连掩饰都懒得做了…”威尔考克斯的声音像是从布满粘液的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而绝望,“‘深潜者的漩涡,群星归位之刻’…旧祭坛烧了,他们就在废墟上…刻下新祭坛的标记!就在我眼皮底下!”他猛地一拳砸在门框上,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那力量远超常人,指关节处的皮手套甚至被突出的骨节撑得微微开裂。他痛苦地佝偻下身体,警服紧绷的后背线条透出一种非人的僵硬感。
塞拉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的柯尔特枪套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雾气弥漫的街道,警惕着任何不怀好意的窥探。他能感受到这位警官体内撕裂般的痛苦——人性与那日益侵蚀躯体的诅咒之间的惨烈拉锯。
过了好一会儿,威尔考克斯才喘着粗气直起身,眼白里的灰黄色似乎更浓了。他将徽章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想将它捏碎,又像是想从中汲取一丝力量。
“华特力先生,”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但其中的犹豫和疏离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您…您不是第一个来的调查者。之前的…都‘离开’了,在涨潮的夜晚,无声无息。”他盯着塞拉的眼睛,浑浊的瞳孔里燃烧着微弱却执拗的火光,“我阻止不了他们‘离开’,就像我阻止不了这该死的雾,阻止不了…身体里的东西一天天把我拖向深渊。”他下意识地又扯了扯高领。
“但我能闻到您身上的味道,”威尔考克斯的鼻子微微翕动,“不是硫磺…是硝烟和血,旧的血。还有…您眼中没有他们那种狂热或麻木,只有…警惕和…一种该死的、顽固的清醒。您知道您面对的是什么,对吗?您见过…‘深潜者’?”
塞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手指在枪套冰冷的皮革上敲了敲,发出细微的嗒嗒声。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个明确的答案。
警官长长地、带着粘稠水声地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的一部分。“那就好…那就好…”他喃喃道,随即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听着,侦探先生。我撑不了多久了…我能感觉到,每个潮汐都在把我往海里拽。但在我彻底…变成他们的一员之前,我会尽我所能帮您。”
他侧身让开警局的门,示意塞拉进去:“外面不安全。里面…稍微好一点,至少白天是。”他警惕地再次扫视街道,“我知道您要找什么。新祭坛。他们很小心,不在固定地点,每次仪式都换地方…但我负责巡逻,我能闻到…那些‘祭品’的味道,还有海水和…更深处东西的腥气。最近的一次,是在废弃的鱼雷艇仓库,就在码头东头最破旧的那个。”
威尔考克斯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下气声:“我有一些…东西。以前失踪者的零星物件,我偷偷藏起来的,就在警局地下室一个旧证物箱里,箱子上锁了。可能没什么用…但总比没有强。还有…镇上哪些地方绝对不能靠近,哪些人…是教团的狂热分子,我会告诉您。”
他伸出那只戴着破旧皮手套、指根粘连的手,想要拍拍塞拉的肩膀以示承诺,却在半空中僵住,似乎怕自己非人的触感会冒犯对方,最终只是重重地按在了门框上。
“我会尽力保证您在镇上的安全,侦探先生。白天,您跟着我,或者在我视线范围内行动,他们会收敛一点。晚上…”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深切的恐惧和警告,“…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闻到什么味道,绝对不要出门!我…我会替您守夜,在我还能保持‘清醒’的时候。”他顿了顿,最后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恳求,“请您…请您快一点。在下一个满月涨潮之前…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之前…把这里发生的事,把‘他们’的阴谋,挖出来,公之于众。印斯茅斯…需要被‘清理’,彻底的清理。为了那些还没被完全吞噬的人…也为了我自己那点…快要熄灭的人性。”
警官佝偻的身影在浓雾和破败警局的阴影中显得异常孤独脆弱,但他挺直的脊背(尽管带着非人的僵硬)和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焰,却在此刻成为了这片被诅咒海岸线上,唯一可见的、属于秩序的微光。
“所以,我还剩下多长时间?”侦探微微低头,努力隐藏住眼里的无奈与怜悯。他知道,对于威尔考克斯警官而言,怜悯是种侮辱。警官忍受着身体变异与精神堕落的双重煎熬,只为维护秩序与内心的正义。对于这位可敬的战士,结局只有胜利或战死。“三天。”警官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绝望。塞拉的眉头紧锁如铁:“带我去看看证物吧,我们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