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中央,并非传统的棺椁,而是一具覆盖着巨大赤火旗帜的灵柩。
旗面上,那团火焰的标记仿佛仍在燃烧。灵柩旁,静静摆放着卫恒生前穿戴的胸甲,上面刀痕与裂痕宛然,还有他那把伴随多年的工兵铲,以及那份被火焰燎去一角、血迹已变成深褐色的《北疆军工发展纲要》。
陈烬一身缟素,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亲手与秦狼、孟瑶等核心成员,一同扶住了那具轻飘飘却又重若山岳的灵柩。
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繁复的仪仗,只有沉重的脚步和压抑的抽泣声在空气中回荡。
将灵柩安置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后,陈烬转身,面向下方黑压压的人群。他的脸庞消瘦,眼窝深陷,但眼神却像经过淬火的钢铁,沉静而坚定。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积蓄力量,也仿佛在与灵柩中的战友做最后的告别。然后,他开口了,声音通过简单的传声筒,清晰地传遍整个山谷,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悲痛和一种破土而出的力量。
“今天,我们在这里,送别我们的卫恒将军!”
开篇第一句,便让无数人红了眼眶。
“但是,”陈烬的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提高,“我们仅仅是在送别一位将军吗?!”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穿着工装、手上还带着老茧的工匠,那些面孔黝黑、指甲缝里藏着泥土的农夫,那些眼神清澈、对未来充满渴望的年轻学子。
“不!我们是在送别一位,为我们每一个人能吃饱穿暖、改良农具、兴修水利的——工匠!”
“我们是在送别一位,为我们打造出保卫家园的弓弩刀剑、教会我们知识改变命运的——老师!”
“我们更是在送别一位,与我们同吃同住、为了同一个理想奋斗到生命最后一刻的——同志!”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击在人们的心上。人群中的啜泣声再也抑制不住,汇成了低沉的悲鸣。
陈烬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更加用力:
“他用自己的命,用最决绝的方式,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知识,不是用来装点门面的装饰!力量,源于我们自己的双手,源于我们脚踏实地的——创造!”
“他守护的那些图纸,”陈烬举起那份染血的纲要,声音颤抖却无比清晰,“比千百篇空洞的道德文章更珍贵!他流尽的最后一滴血,比任何高高在上的说教都更响亮!”
他放下纲要,目光沉痛地望向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陈烬,作为赤火公社的社长,在此,向所有北疆的父老乡亲,请罪!” 他的头久久没有抬起,“我的失误,我的犹豫,我的战略判断失当,让卫恒将军,让众多信任我们的好同志,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责任,在我!”
当他重新抬起头时,脸上已满是泪水,但眼神却燃烧着熊熊火焰:
“但是!卫恒将军用他的死,更告诉了我们一件事——我们赤火的路,走对了!”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震四野:
“因为我们要建造的,就是一个尊重每一个工匠、每一个农夫、每一个像卫恒一样,用双手和智慧创造价值的人的——新世界!是一个绝不会让英雄流血又流泪的——新世界!”
他猛地挥手指向那具灵柩,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震撼天地的呐喊:
“卫恒不死——!”
台下数万人下意识地跟着嘶吼:“精神长存——!”
“赤火不灭——!”
“信念永在——!”
悲声化作了怒吼,泪水化作了力量。整个龙骧谷都在咆哮,那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冲散了悲伤,涤荡了绝望,只剩下为死者复仇、为生者开路的钢铁意志。
陈烬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那一张张由悲恸转为坚毅的面孔,看着那如林般举起的拳头。
他知道,卫恒没有白死。
他的牺牲,如同一颗火种,投向了北疆这片已然干涸了太多血泪的土地,必将燃起燎原之势,焚尽一切不公与黑暗。
葬礼,是结束,也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