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年的冬天,对曹魏统治下的中原而言,是一场用白骨堆砌的噩梦。
旱魃与蝗神联袂而至,赤地千里,秋收几近绝产。
官府的税吏却依旧如饿狼般挨家挨户,将最后一点瘪谷也搜刮而去,充作军资。仓廪空空如也,市场上粮价飞腾,贵比珠玉,寻常人家卖儿鬻女,也换不来几日的活命粮。
颍川,许都近郊,一座高门大宅前。
衣衫褴褛的佃农张老栓,跪在冰冷的石阶上,额头磕出了血印。
“东家!求您开恩,借一斗……不,半斗秕谷也好!娃他娘快不行了,娃也三天没进一粒米了!”
朱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管家探出半张油光满面的脸,嗤笑道:“借?拿什么还?你家那几亩薄田,明年收成抵得了利息?去去去,别脏了老爷的门庭!”
老农绝望地抬头,嘶喊道:“东家!那地里……那地里今年的收成,大半都交了租子,剩下的全让税吏拉走了!我们种地的,自己一口都没落下啊!这理……这理在哪儿啊?!”
门内,地主王老爷正捧着暖炉,对前来商议“平价”收购灾民田产的族弟悠然道:“听见没?泥腿子还讲起理来了。哼,这地是我的,佃给你种,是给你活路!没有我的地,你一家早就饿死了!如今遭了灾,那是天意,与我何干?难不成还要我替天行道,养活你们这些废人?”
族弟谄媚笑道:“兄长高见。这些愚民,就是不懂‘产权即创造’的道理。离了您的福荫,他们什么都不是。”
几乎同样的对话,在曹魏各州郡的地主庄园里重复着。
司马懿的《地主养民论》成了他们心安理得见死不救的理论盾牌。仓库里的陈粮发霉,也不肯施舍半碗,反而趁机压低工钱,逼迫灾民签下卖身契,或是用微不足道的代价兼并他们最后赖以生存的土地。
“剩余价值……”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在逃亡的流民队伍中响起。
说话的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他曾是邺城“星火社”的外围成员,听过几场秘密宣讲。他指着身后那渐行渐远的、象征着地主权贵的高墙深院,眼中燃烧着痛苦的火焰。
“他们……他们什么都没干!粮是我们种的,布是我们织的!可我们饿死,他们饱死!社长说得对,不是我们靠他们养,是他们吸着我们的血,我们的汗! 那仓库里的每一粒米,都浸着我们的‘剩余价值’!”
“对!剩余价值!”
“是他们剥削了我们!”
“不给他们卖命了!去北疆!北疆不分田给咱们种吗?北疆讲‘按劳分配’!”
口号起初是零星的,随即如同野火般在绝望的队伍中蔓延开来。
求生的本能,与那一点点在黑暗中捕捉到的理论星火结合在一起,化作了指向北方的、滚滚的人流。
他们扶老携幼,面黄肌瘦,眼神却不再全然麻木,而是带着一种被残酷现实启蒙后的、混杂着仇恨与希望的决绝。
“找赤火公社去!”
“那里不饿死人!”
“我们要拿回我们劳动创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