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的晨雾还没散尽时,孟瑶已经蹲在晒谷场的石板上翻工分册了。
粗麻纸被山间潮气浸得发皱,她用骨簪把边角捋平,笔尖在 \"拾粪记工\" 那栏停顿片刻,忽然往旁边空白处添了行小字:\"半筐一分,孩童同效\"。
石桌上的陶碗还温着,是张婆婆今早特意留的粟米粥。
孟瑶抬头时,正看见三个扎羊角辫的小娃挎着柳条筐往山坳跑,筐底用桑皮纸垫着,怕漏了刚拾的牛粪。
最小的那个趔趄着差点摔倒,手里的筐却举得老高,像捧着什么宝贝。
\"孟姐姐的新规矩,当真算数?\" 张婆婆的孙子狗蛋昨晚缠着她问了半宿,这会跑在最前头。
他身后跟着两个更小的娃,裤脚都沾着露水,却比追野兔时还要起劲。自去年孟瑶的弟弟没了后,她总爱盯着孩子们的身影出神,此刻见他们像群小雀似的扑向草地,忽然把账册往石桌上一扣,也跟了上去。
山坳里的晨露打湿了裤脚,孟瑶却看得心头发烫。
狗蛋蹲在牛蹄印旁,用小竹片把牛粪撬起来,小心翼翼地往筐里装,连草叶都要抖干净。
有个梳双丫髻的女娃发现了块巴掌大的马粪,举着筐喊:\"我这筐快满啦!\" 引得一群小娃围过去看,叽叽喳喳像在数谁的麦粒多。
\"这哪是拾粪,分明是在抢宝贝。\" 孟瑶低声笑骂,指尖却在账册上飞快地记着。
她想起陈烬说的 \"工分不是冷冰冰的数字\",此刻忽然懂了 —— 当孩子们为半筐粪争着爬坡时,那些刻在竹简上的 \"按劳分配\",才真正长在了土里。
日头爬到山尖时,狗蛋背着沉甸甸的筐往晒谷场跑,筐绳在他瘦肩上勒出红痕。他刚把粪倒在积肥堆上,就见孟瑶举着竹筹走过来,在他手心放了枚刻着 \"三\" 的木牌。
\"奶奶说,攒够十分能换麦芽糖。\" 狗蛋把木牌塞进怀里,又挎起空筐往山腰跑。孟瑶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在账册背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里举着比自己还高的筐。
晒谷场另一头的铁匠铺正叮当作响。张佳庆把缴获的马镫往铁砧上一摔,火星溅在新打的犁铧上,映出他满是油汗的脸。
\"这玩意儿钢火足,改犁头正好。\" 他对新来的铁匠说,手里的铁锤落得又快又准,马镫的弧度渐渐变成了犁铧的尖刃。
铁匠是上月从曹操军营逃来的,起初总缩着肩膀说话,直到看见陈烬和士兵一起扛粮食,才敢把藏在怀里的打铁图谱拿出来。
此刻他捏着淬火的水瓢,看着张佳庆把马镫上的铜环敲掉,忽然说:\"军营里的马镫都是鎏金的,哪见过这般折腾。\"
\"鎏金能当饭吃?\" 张佳庆头也不抬,把烧红的犁铧浸入冷水,\"公社的铁,得用在能多打粮食的地方。\"
当黄牛被套上改良的犁铧时,李狗子自告奋勇扶犁。他原是个佃农,见惯了木犁在硬地里打滑,此刻攥着犁把的手都在抖。陈烬往犁头前撒了把土,轻声道:\"试试。\"
黄牛往前一挣,犁头 \"噗\" 地扎进地里半尺深。李狗子跟着犁身往前跑,惊得张大了嘴 —— 往年十个人才能深耕的地,这玩意儿竟能一口气划开条深沟,土块翻得又匀又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