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柱才十五!他为了护着公社,被乱箭射穿了胸口!他图什么?不就图着咱们能像人一样,顿顿吃饱饭吗?你…… 你对得起他流的血吗?”
周叛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喉咙里的东西堵住,只能发出含混的气音。
晨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额角的冷汗正顺着皱纹往下淌。
“他不傻!” 孟瑶突然吼出声,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账本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你才傻!你以为藏这几个破土豆就能活得比谁久?去年冬天要是没有公社分粮,你早冻毙在洛阳城外的乱葬岗了!没有‘均平’,我们这些人,不过是路边的野狗!”
“对!” 王婶捡起地上的土豆,用围裙擦了擦,声音带着哭腔,“去年我家老头子快饿死的时候,是公社分了半袋红薯干救的命!周叛,你摸摸良心!”
“交出来吧。” 老张拄着拐杖从人群后挤进来,他的胳膊还吊在脖子上,昨天为了帮周叛挡刀,被官军的刀劈开了皮肉。
老人捡起那个沾灰的土豆,轻轻拍掉上面的土,“看在你昨天杀了三个敌人的份上,把藏的粮食拿出来,咱们…… 咱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周叛看着围过来的人。
小栓的拐杖还在微微发抖,李叔胸口的血渍又深了些,王婶用围裙擦着眼睛,连平时最木讷的两个年轻社员,眼里都盛满了失望。那些目光像细小的冰锥,扎得他浑身发疼。
他突然蹲下去,双手狠狠插进头发里,指缝间露出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藏在储藏窖最里面的半袋麦饼突然在眼前晃 —— 那是他昨天从官军尸体上搜来的,本来想等风头过了,偷偷揣着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过日子。
可此刻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那些盘算突然像被晒化的雪,一点点淌走了。
“在…… 在窖角的草堆里……” 他的声音闷在膝盖上,像头受伤的野兽在呜咽,“还有…… 还有三斤多……”
晨光从洞口漫进来,照亮了灶房里的尘埃,也照亮了石桌上那几片带着牙印的土豆皮。
孟瑶望着那道被晨光劈开的明暗交界线,突然觉得,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填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