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空气凝滞而沉重,陶罐里苦菜汤的涩味仿佛渗入了每个人的骨髓。
陈烬端着粗瓷碗,清可见底的汤水里,几片蔫黄的苦菜叶沉在碗底,像溺死的虫。
他指尖划过碗沿,冰凉的触感直透心底——昨夜一场寒霜,几乎冻灭了所有侥幸。
“呜哇——”
角落里的婴儿哭声微弱,却像针一样刺人。
五岁的小柱子蜷在母亲怀里,不再哭闹,只是睁着空洞的大眼,小嘴无意识地嚅动着,仿佛在咀嚼空气。
他母亲抱着他,背脊嶙峋,肩膀无声地颤抖,碗里的苦汤漾起一圈圈微不可见的涟漪。
“嚎什么丧!”
周叛猛地将陶碗掼在石台上,裂璺骤生。他眼底布满血丝,饥饿和焦躁烧得他面目狰狞:“哭能哭出粟米来?老子早说了!那土疙瘩是骗人的!张家庄!张老财家的粮仓堆得能闷死人!抢他娘的一遭,够我们熬过这个冬天!油饼!肉汤!哪个不比这猪食强?”
嘶哑的声音在山洞里撞出回响,几个汉子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腹中空鸣如雷,灼烧般的饥饿感几乎要吞噬理智。
陈烬沉默地将自己碗里大半的苦菜拨进小柱子娘的碗里,起身时,关节发出干涩的“咯吱”声。他走到周叛面前,并非对峙,而是挡在了他和那对母子之间。
“张老财家的粮仓周围,养着十条恶犬,护院拿着包铁的棍棒。”
陈烬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洞外的寒风,“去年冬天,邻村三个饿疯了的汉子去偷粮,两个被当场打死扔进了乱葬岗,一个拖着断腿爬回来,没熬过三天。”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意动的汉子:“我们这些人,老弱妇孺占了大半。去抢,就是拿所有人的命去赌。赌赢了,吃几顿饱饭;赌输了,就是给张老财的粮仓再添几条冤魂。这代价,谁付?”
周叛脸颊肌肉抽搐,狞笑道:“呸!怂包!饿死也是死,打死也是死!痛快吃一顿再死,总比做个饿死鬼强!”
“然后呢?”陈烬追问,眼神锐利如刀,“吃了这顿,下一顿再去抢哪里?李家围子?王家堡?抢到变成真正的土匪,被官府剿,被乡民恨,永远躲在这山洞里不见天日?这就是你想要的活路?”
他不再看周叛,转向所有人,声音沉痛却清晰:“洛阳是怎么乱的?一开始也不过是有人活不下去,抢了官仓。然后呢?乱兵四起,互相厮杀,易子而食!我们逃出来,是想活下去,不是想变成我们最恨的那种人!”
山洞里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陶罐里汤水将沸未沸的咕嘟声。
石夯默默地站起身,将那半截刻着“均田”的木牌仔细揣进怀里,拿起靠在墙角的简陋绳套和砍刀,站到了陈烬身后。他的行动本身就是态度。
陈烬深吸一口寒气,开始分配任务,语气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