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勾勒了战后世界经济力量对比的巨变:
“此次大战,旧有的以欧洲列强为核心的世界经济体系已被彻底摧毁。英、法、德等传统强国经济凋敝,实力大损,其殖民地体系亦风雨飘摇,处于瓦解前夕。唯美国凭借其独特地理优势,非但未受战火摧残,反而通过‘民主国家兵工厂’角色,工业生产能力和黄金储备暴增,一跃成为全球经济绝对霸主,其Gdp占全球比重过半,拥有无可争议的经济霸权。”
接着,他重点分析了美国主导构建的新国际经济体系:
“为确立并维护其经济霸权,美国正积极构筑由其主导的全球经济新秩序。布雷顿森林体系确立美元与黄金挂钩、其他国家货币与美元挂钩的‘双挂钩’机制,美元已成为事实上的世界货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与世界银行亦成为其推行经济政策、影响各国经济之重要工具。此体系虽在短期内有助于战后重建和稳定汇率,然其本质是为美国资本和商品输出服务,长远看,我将深陷其中,金融货币政策自主性将受极大制约。”
“同时,‘关税与贸易总协定’(GAtt)旨在推动贸易自由化,实则有利于拥有技术和资本优势的美国进一步占领全球市场。我若欲参与国际贸易,必将面临此体系之巨大压力。”
然后,他指出了两大阵营对峙下的经济分裂趋势:
“与政治上的冷战趋势同步,世界经济亦呈现‘平行化’、‘集团化’分裂之势。美国通过‘马歇尔计划’扶持西欧复兴,实则将西欧纳入其经济势力范围,形成资本主义世界市场。而苏联则致力于加强其与东欧各人民民主国家之经济联系与协作,形成‘经互会’雏形,社会主义阵营内部市场正在形成。两大经济集团之间之贸易、技术交流将日趋减少,甚至出现封锁与禁运。我实行‘一边倒’政策,客观上意味着在相当长时期内,我将主要与苏东社会主义阵营进行经贸往来,与西方世界之经济联系将面临重重障碍甚至断绝之风险。”
他特别强调了科技革命带来的深远影响:
“尤须关注者,乃此次大战期间及战后迅猛发展之科学技术,如原子能技术、喷气式飞机、早期电子计算机等。这些技术正迅速由军用转向民用,必将引发新一轮产业革命。发达国家凭借技术优势,其劳动生产率、工业产能将进一步提升,与我之差距可能进一步拉大。技术封锁将成为西方遏制我未来发展之重要手段。我若不能大力追赶,将在未来竞争中处于极其被动之地位。”
最后,他结合国情,提出了极具针对性的建议:
“综上所述,我新中国经济建设,将面临极其复杂严峻之国际环境:既有被排除在西方主导经济体系主流之外、遭受封锁孤立之风险,亦有在社会主义阵营内寻求协作之机遇与可能之依赖。”
“故,我之经济战略须立足长远,脚踏实地:
其一,自力更生为主:必须将立足点放在国内,优先发展重工业,建立独立完整之工业体系与国民经济体系,此为摆脱对外依赖、维护国家独立之根本。
其二,善用苏东援助:充分利用与苏东阵营之经贸关系,引进其资金、技术、设备,但须明晰其战略意图,避免形成单一依赖,并努力消化吸收再创新。
其三,千方百计突破封锁:利用西方阵营内部矛盾(如英、法、德等国与美之利益并非完全一致),探索通过各种民间、半官方渠道,甚至利用香港等特殊窗口,尽可能获取外界资金、技术、设备。
其四,重视农业与轻工业:在优先发展重工业之同时,必须兼顾农业发展与人民生活改善,保障社会稳定,为工业化提供基础与市场。
其五,培育科技人才:将发展教育、培育本国科技人才置于战略高度,这是打破技术封锁、实现长远发展之唯一途径。”
写完最后一个字,邵明珠几乎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这两份报告,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将自己对未来的认知,巧妙地融入符合时代背景的深刻分析之中,既不过于惊世骇俗,又极具前瞻性和预警性。
他知道,这两份报告一旦呈交,必将像两颗重磅炸弹,在他所能触及的最高决策层引发深远的影响和激烈的讨论。他或许无法改变历史的宏大叙事,但他希望,自己能像一只微微扇动翅膀的蝴蝶,为这个新生的国家,在惊涛骇浪般的国际局势中,多争取一丝准备的时间,多指明一个可能的方向。窗外,天光已然大亮,新的历史正在书写,而他,正以自己的方式,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