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翻译天才(1 / 2)

从缴费处那扇磨砂玻璃门出来,周振华的口袋仿佛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抽空了重量,只剩下几枚硬币在布料深处相互碰撞,发出几声微弱而孤寂的轻响。

那沉甸甸的三百块预交款,像一块坚硬的磐石暂时堵住了眼前汹涌的急流,却也在他脚下留下了一片名为“匮乏”的浅滩。

走廊顶灯的光线冰冷地落在他洗得发白的工装肩头,勾勒出一个沉默如山、却内里燃烧着炽热决心的轮廓。

缴费窗口里噼啪作响的算盘声和工作人员模糊的交谈,此刻都成了背景噪音。

他转身,回到房间。

房间里光线柔和,高红梅正半倚在摇起的床头,侧着脸,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静静地看着并排三张婴儿床里沉睡的小生命。

几天顶级药膳的滋养,如同最细腻的画笔,在她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晕染开健康的红晕,那是一种初生羊脂玉般温润的光泽,比昨日更添了几分生气。

周振华走到床边,没有惊扰这份宁静,只是缓缓坐下,用书生的大手,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覆上妻子放在锦被外略显冰凉的手背。

“红梅,”

他的声音低沉,像山谷深处回响的磐石,带着他一贯的沉稳,但眼底深处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却如同燃烧的星辰,

“这边有医生护士,有娘守着,你啥心也别操,只管安心养着。孩子们在这儿,比咱家强百倍,都妥当着呢。”

高红梅转过头,清澈如秋水的眸子望进丈夫的眼底,那里面映着她自己,也映着三个小小的影子。

高红梅转过头,清澈的眸子望向他,带着一丝询问:“嗯,我知道。你…是不是有事要说?”

“钱交上了,能顶一阵子。”

周振华顿了顿,没有隐瞒,

“但坐吃山空不行。我想…出去找个工作。得有个稳定的进项,以后你和孩子们的日子才真正安稳。”

高红梅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反握住丈夫的手。她当然知道家里的情况,更清楚丈夫肩上扛着多重的担子。

看着他风尘仆仆却依旧坚毅的脸庞,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份为了她们娘几个可以豁出一切的决心,她没有任何犹豫,轻轻点头,声音温柔而坚定:

“去吧,振华。有我娘看着,你放心。你出去闯,我和孩子们等你回来。注意安全,别太累着自己。”

她纤细的手指在他粗糙的掌心下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反过来,轻轻却坚定地握住了那只撑起她整个天空的手。

她的支持像一股暖流注入周振华心田。他用力握了握妻子的手,眼神交汇间,无需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

第二天凌晨,天色还是一片浓稠的墨蓝,远处地平线只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灰白。

静月轩套房里一片静谧,只有婴儿们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周振华悄无声息地起身,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熟睡的精灵。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妻子和摇篮里的三个孩子,目光在安安小小的身躯上停留片刻,带着无尽的牵挂,然后毅然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门。

他踏出月子中心的大门,他紧了紧领口,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向沉睡中的公交站台。

买票,上车。

汽车在喧嚣渐起的县城汽车站喘着粗气停下。

周振华随着人流下车,清晨县城的空气混杂着尘土、煤烟和早点摊飘来的油炸食物的气息。

他环顾四周,车站旁低矮的砖房、熟悉的供销社招牌、远处隐约可见的工厂烟囱……这一切景象,如同尘封的画卷被重新展开,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前世作为科学家的足迹曾遍及此地,此刻的记忆如同精确的导航。没有丝毫迟疑,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迈开大步,朝着记忆深处那条通往县城唯一书店的巷道走去。

脚步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书店不大,临街的两扇木框玻璃门,漆色早已斑驳。还有几本卷了边的旧书展示。推开门,一股旧书特有的、混合着油墨、纸张和淡淡霉味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沉淀的、知识的厚重感。

店内光线有些昏暗,只有柜台后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亮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肘部打着深色补丁的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伏在柜台上,借着灯光,眉头紧锁地翻看着一本砖头般厚的外文书,手指在字里行间艰难地移动着,口中还念念有词,显然遇到了极大的障碍。

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惊动了他。

中年人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被打断思路的烦躁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语气平淡得近乎敷衍:“你好,同志,要买啥书?”

周振华径直走到柜台前,隔着那层薄薄的灰尘,目光坦荡而诚恳地迎上对方审视的眼神。

他没有丝毫寒暄,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您好,我不是来买书的。我是想问问,您这儿或者您知道县里哪个单位,需要做英文翻译的活吗?技术资料、说明书什么的都行。”

“翻译?”

中年人李国栋(周振华瞬间确认了这个名字和记忆中的形象)眼中那点烦躁和不悦如同被强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讶和更加锐利的审视。

他放下手中的厚书,身体微微前倾,隔着柜台,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一身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甚至还沾着点洗不掉的机油污渍的蓝色工装,裤腿上带着干涸的泥点,脚下是一双半旧的解放鞋。标准的底层劳动者形象,甚至有些落魄。但奇怪的是,这年轻人身姿异常挺拔,像一棵风雪中的青松,眼神更是明亮坦荡,没有丝毫闪躲,里面沉淀着一种与这身打扮、与这小小县城格格不入的沉稳和……自信?

在这个连高中生都稀缺、懂英文如同凤毛麟角的年代,一个看起来像苦力的年轻人主动上门找翻译活?

李国栋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了许多,带着点试探:“我是咱们县城书店的负责人,李国栋,同志你叫我老李就行。怎么称呼?”

他特意强调了“新华书店”和“负责人”的身份,目光紧盯着周振华的脸,不放过一丝表情变化。

“李同志您好,我叫周振华。”

周振华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声音依旧平稳。

“周振华同志,”

李国栋重复了一遍名字,像是在咀嚼确认。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柜台上的厚书封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你说你会英文?到什么程度?我们书店偶尔会接一些县里厂矿企业委托的技术资料、设备说明书需要翻译,但这些东西,”

他指了指那本让他头疼的厚书,

“专业性很强,要求非常高,一个词译错了,可能就关系到机器能不能开动,甚至出事故!不是认识几个Abc就行的。”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警告和嘲笑意味。

“我懂一些,基本的阅读和笔译应该没问题。”

周振华没有夸口,语气依旧平静,但那双深邃眼眸中透出的笃定光芒,却让李国栋那句“认识几个Abc”的质疑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那是一种源于绝对实力的自信。

李国栋显然不是几句空话就能打发的。

他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战。他随手拿起柜台下那本刚才让他抓耳挠腮的英文期刊——那是一本美国出版的《农业工程学报》(transas of the ASAE),翻开其中一篇关于“履带式拖拉机在黏重土壤下的牵引动力学与优化设计”的文章。

文章充斥着复杂的专业术语、冗长的复合句和各种数据图表。他把期刊推到周振华面前,指着其中一段布满公式和长难句的文字,语气带着刻意的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