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唯独亏欠了我的孩儿！瞻儿被邓艾所擒，血洒绵竹！”
“我唯愿将其复生，让他能平平安安活上一世，哪怕为此背负万千罪孽，又如何？”
年轻的诸葛亮被这股混杂着父爱与疯狂的气势，震得后退了一步。
他张了张嘴，想用“天下大义”来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语，在眼前这份沉重到极致的父爱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诸葛亮看着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最后的宣言。
“我非卧龙、我非大汉丞相、亦非后世景仰的圣人！”
“我，只是一个辜负了孩子的父亲！”
“此战，赌上我的一切，我绝不能输！”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中那股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取而代之的，是纯粹到极致的、不惜毁灭一切也要达成目的的疯狂！
轰！
整个隆中幻境，在这股纯粹的意志冲击下，轰然破碎！
诸葛亮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泰山脚下的战场上。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死死地锁定在玉皇顶那扇散发着无尽诱惑的真理之门上。
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幻境如镜花水月般破碎。
眼前那片血与火交织的无尽战场，连同那个奋战到最后一刻的自己，都在瞬间化作泡影。
诸葛亮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然站在泰山之巅，玉皇顶上。
山风凛冽，吹动着身上的八卦道袍。
不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静静伫立，仿佛已在此等候了千年。
正是楚智。
对于楚智的出现，诸葛亮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那双看透了太多世事的眼眸平静如水。
“你的最终目的，是抹去我们所有英灵的存在吧。”
诸葛亮开口，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楚智并不意外他能猜到，坦然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掩饰。
“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诸葛亮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感慨，似是自嘲，又似是悲哀。
“后世之人，从史书的残篇断简中窥见了我们些许的光辉，便以为真正看懂了我们，何其可笑。”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翻涌的云海，声音里带着一丝缥缈。
“他们满怀着最天真的期望，将我们从时光长河中唤醒，渴望我们能像传说中那样，拯救这个时代。”
“却忘了最根本的一点。”
诸葛亮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楚智身上。
“是人便有私心，更何况是跨越了千百年的观念鸿沟。古人的法，又岂能刻进今人的骨？”
“将希望寄托于逝者，本就是对生者最大的不公。这份希望，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被辜负。”
一番话，道尽了英灵降世以来所有乱象的根源。
楚智静静听完，心中那份早已坚定的决心，此刻变得更加纯粹，更加锐利。
诸葛亮的讲述，让他明白了过去，却也让他更看清了未来。
“丞相说得没错。”
楚智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
“这个时代的难，终究要由这个时代的人自己来渡！”
“这个时代的未来，也必须由这个时代的人亲手去开创！”
“历史是我们走过的路，但新的路，就在我们脚下！”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山巅回响，连呼啸的山风似乎都为之一滞。
说完，楚智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一番话说完，想必丞相的布置，也该完成了？”
诸葛亮闻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
“哦？”
随着楚智话音落下，他脚下的岩石之上，无数道原本肉眼不可见的符文骤然亮起，构成了一座玄奥无比的八卦阵图。
阵图之上，星光流转，一股磅礴而又隐晦的力量，早已将方圆百丈的空间彻底封锁。
诸葛亮看着处在阵法中心，却依旧面不改色的楚智，脸上露出了由衷的赞许。
“能在我说话之时，便察觉到我的布置，你，很不错。”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羽扇，遥遥指向楚智，眼神中的欣赏瞬间被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此身为私心而来，也只能请阁下退场了。”
话音未落，羽扇轻轻一挥！
霎时间，整个八卦阵图光芒大放，无穷的星光化作实质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缠向楚智！
面对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星光锁链，楚智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一道道足以封锁神魔的锁链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没有想象中的束缚与禁锢，锁链仿佛穿过了一道虚影，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坑，却没能对楚智造成分毫影响。
诸葛亮瞳孔猛地一缩。
不对！
这不是幻术，也不是速度快到极致的残影。
眼前的楚智，是真实存在的，但自己的阵法，却对他完全无效！
仿佛两者根本就不在同一个维度。
“你的阵法，困不住我。”
楚智的声音平静响起，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明知道丞相你的能力，我又岂会不做防备？”
话音落下的瞬间，楚智缓缓抬起了眼。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情感，只有一片冰冷的、仿佛要将万物都钉死在原地的锋锐！
一股无形的气机，瞬间锁定了诸葛亮。
诸葛亮只觉得浑身一僵，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恐惧，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在他的视野中，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破碎。
泰山之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间阴暗潮湿的地牢。
地牢之中，无数双充满了怨毒与痛苦的眼睛，从黑暗中浮现，死死地盯着他。
那些眼神，他很熟悉。
都是这些年来，被他以“复活”为名，当作实验素材，最终在无尽痛苦中死去的蜀城百姓！
他们生前的哀嚎、诅咒、绝望，此刻化作了最恶毒的燃料，在楚智身后凝聚成了一支纯黑色的、仿佛由世间一切仇恨构成的复仇之箭！
“你为了复活一人，不惜牺牲万千无辜。”
楚智的声音，如同九幽之下的审判，冰冷而宏大。
“今日，便由他们的怨恨，来终结你的罪孽。”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也没有毁天灭地的光效。
那支纯黑色的复仇之箭，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射向了诸葛亮。
诸葛亮下意识地挥动羽扇，身前的八卦阵图光芒大放，试图抵挡。
然而，那支箭矢，却直接无视了所有的阵法与灵力，仿佛一道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概念，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层层防御，没入了诸葛亮的胸口。
诸葛亮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任何伤痕，但他的灵基，他作为英灵存在的核心，却在这一箭之下，出现了一道无法弥补的、正在迅速扩大的裂痕。
“原来……是这样……”
诸葛亮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透明，化作点点光屑，随风消散。
他败了。
败得心服口服。
对方的力量，并非单纯的强大，而是一种因果律层面的审判。
自己的罪孽越深，这一箭的威力，便越是恐怖。
一切，都是自己种下的因。
就在诸葛亮的身体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楚智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送你一程吧。”
楚智缓缓抬起手，那扇雕刻着世间一切真理的巨大石门，再次于虚无中浮现。
石门缓缓打开，一道温和的光芒从中射出。
光芒之中，一个略显青涩的青年身影，缓缓凝聚成型。
青年身披铠甲，面容与诸葛亮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初醒的茫然。
当看到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时，诸葛亮那即将消散的灵魂，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那双看透了无数人心、算尽了天下大事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属于一个父亲的、最纯粹的孺慕与愧疚。
“瞻儿……”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自己的孩子，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完全透明。
诸葛瞻的灵魂看着眼前这个即将逝去的父亲，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怨恨，只有一片令人心碎的温柔。
他对着诸葛亮，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轻声说道：
“父亲，孩儿从未怪过您。”
轰！
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如同最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诸葛亮心中积攒了千百年的所有阴霾与执念。
他笑了。
笑得无比释然，无比满足。
“好……好……”
在儿子灵魂的注视下，这位鞠躬尽瘁、也罪孽深重的大汉丞相，终于化作了漫天光点，彻底消散在了泰山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