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茧子端起自己刚刚被续满的茶盏，深深嗅了一下那奇异的冷冽茶香，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
他抬起头，看向轩外奔流不息的渭水。
眼神复杂，声音低沉却清晰：
“我……”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又似乎带着某种决绝，“来自西天灵山。”
说完这一句，他停住了，目光紧紧锁定玄渊的脸，观察着最细微的反应。
玄渊端着茶盏的手纹丝不动，只抬眼皮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意外，倒像是在说“这还用你说？”。
他轻轻吹了吹滚烫的茶汤，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放下茶盏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似乎…嫌这和尚说话太墨迹？还是觉得这信息价值太低？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玉茧子，目光沉静，带着一种无声的探究和催促。
意思很明显：就这？然后呢？
玉茧子心底那点试探的火苗被这平静的目光彻底浇熄。
果然！
眼前这人！对灵山的了解！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
他那点根脚，人家怕是早就门清了！再遮遮掩掩，就是自取其辱！
玉茧子心头巨震！脸上却勉强维持着镇定的肃穆，只是后背的僧袍已被一层细密冷汗无声浸透！一股难言的燥热夹杂着冰寒的恐惧，如同冰火交煎，冲袭着他强装平静的佛心！
他不再犹豫！也不再试探！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悲愤与不甘，直透耳膜：
“李道友！我……”
“我心不甘啊！！”
他双手按在冰冷的青玉案上，骨节因用力而惨白发青！眼中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光暴射！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刻骨的怨！
“……我师！被……现世佛那一脉打压了多少个元会？！！”
声音低沉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
“燃灯祖师尊位被削！……我师！我们这一脉被压得抬不起头！多少师兄弟被打落莲台！多少佛法真经被强夺剽窃！”
他胸膛剧烈起伏。
“这些我都忍了！只求一个安身修佛的清净！”
他话音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言喻的绝望与疯狂：
“可！可那本该落于我顶！为我师一脉延续香火！证我护法之道统的佛位……他们！！他们竟敢给了别人！！！给了……别人！！！”
他猛地盯住玄渊！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被彻底背叛后的痛苦，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仿佛玄渊就是他沉沦苦海时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玄渊端着茶杯的手，终于微微一顿。
他那一直平静如古井深潭的瞳孔深处，骤然泛起一丝微澜。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玉茧子那张因极度激动而扭曲的俊脸。
随即。
他做了一个玉茧子万万没有想到的动作。
玄渊将右手食指缓缓伸入面前那杯尚有余温的茶汤中。
指尖蘸起一点茶水。
然后。
他将那沾着茶水的指尖落在光滑的青玉案面上。
一点。一顿。一横。一竖。一提。一捺……
茶水在冷硬的玉石表面蜿蜒流淌，留下一个个清晰的水痕字迹。
笔锋锐利。
水字成形。
三个字——金蝉子
玄渊写罢，并未停顿。
那只还沾着水珠的食指，随意地、轻轻在桌面上那么一抹。
呲……
一声轻响。
如同冰雪消融。
三个带着佛门因果重量的字——金蝉子——连同桌面上那一点水痕，瞬间消失！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