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光微熹,薄雾如纱,笼罩着黑风山。李未推开洞府厚重的石门,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湿润空气,精神为之一振。他刚踏出洞口,便见一道黑影挟着凌厉的恶风,如同离弦之箭般,自高空俯冲而下,直扑他面门!
那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金雕!翼展近丈,浑身羽毛如同淬火的精金,在晨光下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弯钩般的利喙寒光闪烁,一双锐利的鹰瞳赤红如血,充满了暴戾与凶煞之气!它俯冲的速度极快,带起的劲风刮得李未衣袂猎猎作响!
“孽畜找死!”沙塘鳢的爆喝几乎同时响起!他昨夜虽醉,但妖物本能犹在,反应快如闪电!三枚淬着幽蓝寒芒、边缘带着细密倒刺的毒刺已扣在指间,妖力灌注,便要激射而出!
“沙塘,且住!”李未目光如电,在那金雕俯冲的瞬间,已敏锐捕捉到它脖颈处被浓密翎羽半掩着的一枚小巧玉牌!那玉牌的形制、材质,与他袖中那枚代表“三川漕运”最高权限的鎏金算筹边缘的齿痕,竟隐隐呼应!
沙塘鳢闻言,硬生生止住发射毒刺的动作,但浑身妖气勃发,金鳞倒竖,死死锁定那俯冲的金雕,只要它敢有丝毫异动,下一刻便是雷霆一击!
那凶戾的金雕在距离李未头顶不足三尺处猛地收翅悬停,带起的狂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草屑。它赤红的鹰瞳死死盯着李未,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刺穿。李未神色不变,缓缓从袖中取出那枚温润的鎏金算筹,边缘的细密齿痕在晨光下清晰可见。
金雕的目光在李未脸上和那枚算筹间来回扫视,片刻后,它眼中的凶戾之气稍敛,发出一声短促而高亢的唳鸣,随即猛地一低头,喉咙一阵蠕动,“噗”地一声,竟从口中吐出一截寸许长的紫铜管,“当啷”一声落在李未脚边的青石上。
李未俯身拾起铜管,入手冰凉沉重。他拧开密封的蜡封,从中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素帛。展开一看,上面是陈允之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蝇头小楷:
“上乃与颉利临渭水,盟于便桥之上,突厥引兵退。倾府库、敕书突厥。”
短短一行字,却如同惊雷在李未脑中炸开!
“颉利…渭水…便桥之盟…”李未低声念着这几个字,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素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牙关紧咬,腮帮子微微鼓起,从齿缝里迸出三个冰冷的字:“好!好!好!”
他心中念头电转,瞬间勾勒出长安城外的景象:新皇登基,根基未稳,突厥颉利可汗这个老狐狸,果然看准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悍然发兵,铁蹄竟已踏至渭水河畔!兵临城下!而那位刚刚在玄武门杀伐决断的天策上将,此刻竟不得不忍辱负重,效仿汉高祖白登之围的旧事,与突厥可汗在便桥之上会盟!以倾尽府库财帛为代价,换取突厥退兵!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又是何等的能忍!突厥人中,亦有高人!好胆!真是好胆!
李未盯着那纸条,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他沉默良久,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一旁的沙塘鳢和刚刚被惊醒、揉着眼睛走出洞府的黑风大王都感到心悸。
半晌,李未一言不发,转身大步走回静隐洞府。没过多久,他又快步走出,手中已多了一张同样材质的素帛,上面墨迹未干。他将素帛仔细卷好,塞回那截紫铜管中,重新封好蜡印。走到那静静等候的金雕面前,将铜管递到它嘴边。
金雕赤红的鹰瞳看了李未一眼,随即张口将铜管吞入腹中。它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双翅猛地一振,卷起一股狂风,庞大的身躯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金线,迅速消失在东方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