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清洁工的百猫衣(1 / 2)

夏夜的闷热像块湿透的厚棉被,死死捂在蓝梦身上。她瘫在占卜店那张硬板床上,竹席黏糊糊地吸着后背,活像躺在一摊隔夜的糖浆里。眼皮子重得能压塌炕,脑子里嗡嗡的,全是白天帮楼下李大爷找他那只会开冰箱门的狸花猫耗干的精神力在敲丧钟。睡!现在就是地震了,也得等她先跟枕头亲热完这一觉!

意识刚沉进那黑甜梦乡的底儿——

“噗叽!”

一个冰凉软乎、带着浓重消毒水味儿和一股子……陈旧灰尘气息的玩意儿,跟块湿哒哒的抹布似的,精准糊在了她鼻孔上!

“喵嗷嗷嗷——!蓝梦!醒醒!别挺尸了!有猫!有猫往本喵身上甩鼻涕!”

猫灵那独有的、能把死人嚎得诈尸的破锣嗓子,在她耳边炸开,带着一种被玷污了猫格的滔天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蓝梦“嗷”一嗓子,差点被那“抹布”闷得背过气去。她一把扒拉开脸上那坨又湿又凉的“凶器”——入手软塌塌,带着粗糙的纤维感。定睛一看,好家伙!一块用旧了的、边缘都磨毛了的……深蓝色抹布?!上面还沾着点可疑的、灰白色的……墙灰?

“猫!你是不是又去扒拉谁家垃圾桶了?!”蓝梦气得想把抹布塞猫灵那张半透明的猫嘴里。

“喵了个咪的!本喵冤枉!”猫灵悬在窗口,尾巴炸得像根被雷劈过的鸡毛掸子,绿眼睛喷着火,死死瞪着窗外楼下,“是它!是外面垃圾桶旁边那只三花!它拿抹布甩本喵!还冲本喵打喷嚏!本喵的圣洁!本喵的睡眠!全被这脏兮兮的鼻涕猫给毁了!喵嗷嗷——!”

蓝梦揉着被抹布糊得发痒的鼻子,狐疑地凑到窗边,探头往下看。

昏黄的路灯光晕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巷子口的绿色大垃圾桶旁。是只三花猫,毛色混杂着黑、白、橘,本该是花里胡哨的可爱,此刻却灰扑扑、脏兮兮地打满了绺,瘦得肋骨根根分明。它那双本该机灵的鸳鸯眼(一蓝一黄),此刻却盛满了惊恐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更让蓝梦心头发酸的是,借着灯光,她清晰地看到这只三花猫的右前爪,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着,不敢着地,显然是受了伤。它时不时地、极其小心地舔舐一下那只伤爪,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崽呜咽般的喵呜声,那声音虚弱得让人心疼。

三花猫似乎感觉到了楼上的注视,猛地抬起头,看向蓝梦的窗口。路灯的光映在它那双盛满痛苦和一丝微弱希冀的眼睛里。它没有像之前求救的动物那样指向某个方向,而是做出了一个极其简单、却又无比清晰的求救动作——

它低下头,用自己唯一能用的左前爪,极其笨拙地、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着面前那个冰冷肮脏的垃圾桶!发出微弱的“啪…啪…”声。

“喵!它在拍垃圾桶!”猫灵紧张地扒着窗框,“它在求救!蓝梦!这鼻涕猫不对劲!那爪子……那味儿……是断了!刚断不久!还有……有股……很浓的死猫味儿!不是一只!是好多只!怨气缠在一起!邪门得很!”

“死猫?好多只?”蓝梦心头一紧。受伤的三花?拍垃圾桶求救?还有好多死猫的怨气?这组合听着就透着股刺骨的凉意。她看着楼下三花猫那双痛苦的眼睛,再看看它那只蜷缩的伤爪,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这绝不是普通的流浪猫打架受伤。

“走!”蓝梦抓起外套,“跟上去!它在带路!”

“喵!本喵就知道跟着你准没好事!”猫灵嘴上抱怨,动作却贼快,嗖地一下窜出窗外,悬在三花猫前方不远处的半空,充当起猫语翻译,“喂!鼻涕猫!这边!跟紧点!别被收垃圾的大爷连你一块儿铲走了!”

三花猫似乎听懂了猫灵的“猫话”(或者说被那半透明的灵体吸引了),虚弱地“喵呜”应了一声,拖着那只伤爪,一瘸一拐地、异常艰难地朝着巷子深处挪去。每走一步,受伤的右前爪都疼得它身体一哆嗦。

穿过几条狭窄、堆满杂物的背街小巷,空气中那股属于垃圾中转站的混合气味——腐烂的菜叶、馊掉的饭菜、刺鼻的消毒水——越来越浓烈,几乎盖过了夏夜的闷热。

最终,三花猫停在了一排低矮、破旧、散发着浓烈异味的水泥平房前。平房门口挂着块歪歪斜斜、字迹模糊的铁皮牌子:“城西第三垃圾转运站”。旁边有一扇供清洁工出入的小铁门,虚掩着。门后,隐约传来大型机械压缩垃圾的沉闷轰鸣声。

一股混合着垃圾腐臭、消毒水、以及某种……陈旧血腥气的味道,丝丝缕缕地从门缝里钻出来。

“喵,就是这儿了。”猫灵压低声音,悬在蓝梦身边,绿眼睛警惕地盯着那扇小铁门,“味儿冲得能把本喵珍藏的沙丁鱼熏成生化武器!死气!怨气!还有……好多好多……凝固的恐惧……浓得像化不开的沥青!”

三花猫停在铁门外,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疼痛而剧烈颤抖。它用鼻子使劲拱了拱冰冷的铁门,发出微弱的“吱嘎”声,然后转过头,用那双充满哀求和绝望的眼睛,巴巴地望着蓝梦和猫灵,左爪再次轻轻拍打了一下铁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蓝梦没等猫灵穿门,直接上前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铁门。

“嘎吱——”

门轴发出呻吟。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灯火通明(惨白的节能灯光)的封闭空间。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瞬间浓烈了十倍!如同实质的拳头砸在人的嗅觉神经上!

巨大的垃圾压缩车如同钢铁巨兽蹲伏在中央,发出低沉的嗡鸣。传送带缓缓移动,将小山般的垃圾送进巨兽口中。地面湿漉漉的,混合着各种颜色的污水和不明垃圾残渣。几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口罩的清洁工正在忙碌。

三花猫一进来,立刻变得异常焦躁和恐惧。它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蓝梦的脚踝,毛发竖起,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哭泣般的喵呜声。它拖着伤爪,异常艰难地、目标明确地朝着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用铁皮围起来的小工具间挪去。工具间门口,一个同样穿着深蓝色工装、身材矮胖、背对着门口的中年女人,正哼着不成调的、欢快的小曲儿,手里拿着一把大扫帚,“哗啦哗啦”地扫着地上的污水。

“喵!那边!”猫灵的绿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矮胖女人的背影和那个工具间,全身的毛(灵体形态)都微微炸起,“怨念!就是她!还有那个小屋子!好多……好多猫的魂在哭!”

蓝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安抚性地摸了摸三花猫颤抖的小脑袋,深吸一口气(差点被熏晕过去),朝着那个哼着小曲扫地的女人走去。

就在这时,那女人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停下了扫地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

一张圆胖、堆满和善笑容的脸出现在蓝梦面前。女人大概五十多岁,皮肤粗糙,眼角堆着笑纹,手里的大扫帚还滴着脏水。她看到蓝梦和她脚边的三花猫,眼睛一亮,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极其热情、极其朴实的笑容:

“哎哟!小姑娘!这么晚了,咋跑这脏地方来了?哟!还带着只小猫?这小可怜,爪子怎么伤了?”她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听起来无比真诚和热心。她放下扫帚,弯下腰,作势就要去查看三花猫的伤爪,嘴里还念叨着,“可怜见的,这得赶紧看看!阿姨这儿有药!来来来……”

她伸出手,那双手粗糙、指节粗大,指甲缝里还嵌着黑色的污垢。

三花猫在她伸手过来的瞬间,如同被毒蛇咬到,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拖着伤爪拼命往后缩,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蓝梦心头警铃大作!她不动声色地挡在三花猫身前,脸上也挤出一点笑容:“阿姨您好,我路过,看这小猫受伤了挺可怜,想看看附近有没有宠物医院。您这儿……能借点清水给它洗洗伤口吗?”她目光快速扫过女人的工装裤脚——深蓝色的裤腿上,靠近脚踝的位置,赫然沾着几根……极其细小的、颜色各异的……猫毛!橘的、黑的、白的……和她身上三花猫的毛色完全不同!

“哎呀!清水啊?有有有!”胖女人热情不减,直起身,指了指工具间旁边的一个水龙头,“那儿就有!干净的自来水!药膏阿姨这儿也有!专治这些小伤小痛的!”她说着,转身就朝工具间走去,动作自然地掏出钥匙去开门,“你等着啊,阿姨这就给你拿!”

工具间的铁皮门被拉开一条缝隙的瞬间!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混合着消毒水、血腥气、以及某种陈旧毛发被捂馊了的怪味,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从门缝里冲了出来!

“呕——!”蓝梦猝不及防,被熏得胃里一阵翻腾。

“喵嗷嗷嗷——!!!”猫灵更是像被丢进了化尸池,瞬间炸毛弓背,悬在半空疯狂干呕,“卧槽!!!这……这味儿……比本喵偷吃放了三年的臭沙丁鱼……还……还特么上头一百万倍!!!呕……死猫!全是死猫的怨气!腌入味了都!”

蓝梦强压下恶心,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那正在开门的胖女人!她刚才弯腰时,蓝梦眼尖地瞥见她深蓝色工装的后腰位置,似乎别着一个东西!一个用彩色毛线钩织的、只有巴掌大小、造型有点歪歪扭扭的……小猫玩偶?玩偶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塑料珠子,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阿姨,您腰上别的那小猫挺可爱的,自己做的?”蓝梦装作好奇地问,脚步却悄悄往前挪了一步。

胖女人开门的动作猛地一顿!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更热情的笑,只是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呵呵,是啊,闲着没事瞎钩的,给孩子玩……”她一边说,一边加快了开门的动作。

“喵!拦住她!那工具间里有东西!”猫灵尖叫!

就在胖女人拉开工具间门,半个身子要挤进去的刹那!

“吱嘎——砰!”

蓝梦眼疾脚快,猛地一脚踹在铁皮门上!门板狠狠撞在胖女人身上,把她撞了个趔趄!

“哎哟!”胖女人发出一声痛呼,脸上那和善的面具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撞破秘密的惊怒和凶狠!她猛地转过身,那双原本堆满笑纹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阴冷的寒光:“小丫头片子!找死啊?!”

蓝梦没理她,目光越过她,投向了那半开的工具间内!

里面的景象,让她瞬间头皮炸裂!

这根本不是什么工具间!更像一个……恐怖的毛毡手工作坊!

空间不大,靠墙钉着一排简陋的木头架子。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东西!

不是工具!而是一个个巴掌大小、用各色毛毡戳成的……小猫玩偶!

橘猫、黑猫、白猫、三花、玳瑁……形态各异,有的趴着,有的坐着,有的蜷成一团。乍一看,似乎只是些粗糙的手工艺品。

但仔细看去,却让人遍体生寒!

这些毛毡玩偶的眼睛,无一例外,都被戳上了两颗冰冷、呆滞、毫无生气的黑色塑料珠子!所有玩偶的嘴巴,都被毛线强行缝合起来,形成一条僵硬的、向下弯曲的弧线,像是在无声地哭泣!整个架子,如同一个陈列着无数被剥夺了声音和眼神的小猫怨魂的祭坛!

工作台就在架子下方。台面上散落着各色毛毡、戳针、剪刀,还有几团……颜色混杂、带着血痂和皮屑的……毛团!那分明是从活猫身上硬生生薅下来、甚至带着血肉的猫毛!旁边还放着一瓶刺鼻的消毒水和一卷血迹斑斑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