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邪了?”王护工狐疑地打量着蓝梦,又看看周围,“这地方……是有点邪门……”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痛苦到极致的惨叫,猛地从养老院后墙的方向撕裂夜空,穿透死寂,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是张老头的声音!
李姐和王护工脸色瞬间煞白!
“糟了!老张头!”李姐尖叫一声,也顾不上蓝梦了,和王护工一起,跌跌撞撞地朝着惨叫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蓝梦的心脏也猛地一沉!她挣脱开按着她的力道(其实已经松了),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养老院后墙根下。
惨白的手电光柱晃动着,照亮了令人心碎的一幕。
张老头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痛苦地扭曲着。他的一条腿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弯折着,显然是摔断了。枯瘦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变形,豆大的冷汗混合着泥土滚落。他怀里那个旧布包袱散开了,里面滚落出几个干瘪发硬的馒头和一些掰碎的、连猫都不一定爱吃的劣质饼干。
他摔下来的地方,旁边就是一堵近两米高的砖墙。墙头上还残留着几道新鲜的抓痕和蹭掉的墙皮。显然,他是想翻墙出去,却失足摔了下来。
“老东西!你要死啊!”李姐冲过来,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不是救人,而是气急败坏地跺脚,“大半夜翻墙!活腻了是不是?!王姐!快!打电话叫救护车!不!先通知院长!这算重大安全事故!完了完了!评优肯定泡汤了!”
王护工也脸色铁青,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语气急促而惶恐。
蓝梦冲到老人身边,看着他痛苦抽搐的身体和散落一地的、他省下来给猫的“口粮”,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她蹲下身,想查看老人的伤势。
“猫……猫……”张老头浑浊的眼睛半睁着,似乎感觉不到腿上的剧痛,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徒劳地伸向墙外那片黑暗,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饿……它们……饿……”
蓝梦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紧紧握住老人冰冷枯瘦的手:“张爷爷,别担心,猫……猫会没事的……”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芒划破夜色。张老头被小心翼翼地抬上了担架,送往医院。蓝梦作为“目击者”和“临时看护”,也被要求一同前往。
离开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堵冰冷的高墙,和墙外那片吞噬了老人所有牵挂的黑暗。猫灵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她身边,半透明的身体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只有那双幽绿的眼睛,如同两盏小小的、冰冷的鬼火,死死盯着李姐和王护工忙碌而惶恐的背影。
……
暴雨,毫无征兆地在后半夜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救护车的车窗上,发出密集的爆响,如同无数只愤怒的手在拍打。车内气氛压抑,只有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和张老头痛苦的微弱呻吟。蓝梦坐在一旁,心情沉重得像压了块铅。猫灵蜷缩在她脚边的阴影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不定。
张老头被送进了急诊室。蓝梦作为非亲属,只能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冰冷的塑料椅硌得她生疼,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暴雨带来的土腥气,让人窒息。猫灵蹲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尾巴烦躁地拍打着椅面。
“不行,本喵得去锅炉房看看!”猫灵的声音带着焦灼,“那帮小的没吃的,这场暴雨会要了它们的命!老头拼了命也想送出去的东西……不能白费!”
蓝梦一惊:“现在?雨这么大!而且……”
“顾不了那么多了!”猫灵打断她,幽绿的眼睛看向急诊室紧闭的大门,“老头这边……暂时死不了。但锅炉房那边……再不去就真晚了!” 它半透明的身影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你留在这,盯着点老头。本喵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猫灵的身影如同融入雨幕的墨迹,瞬间淡化消失。
蓝梦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看着窗外瓢泼的雨幕,听着雨点砸在屋顶如同战鼓般的轰鸣,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猫灵虽然强大,但毕竟只是灵体,在如此狂暴的自然之力下,又能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急诊室的门开了又关,医生护士步履匆匆,没人理会角落里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孩。蓝梦坐立难安,几次想冲出去,又怕错过张老头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猫灵那微弱而带着极致愤怒的意念,如同被暴雨打湿的火星,艰难地传了过来:
“女人……来……锅炉房……快!”
蓝梦猛地站起!猫灵的声音不对劲!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和……一种压抑不住的悲鸣!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拔腿就冲出了医院大楼,一头扎进倾盆的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寒意刺骨,但她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锅炉房!
凭着猫灵意念中模糊的指引,蓝梦在漆黑的雨夜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雨水模糊了视线,泥泞的道路几次让她滑倒,膝盖和手掌被粗糙的地面擦破,火辣辣地疼。但她咬着牙,爬起来继续跑。
终于,她看到了那片在暴雨中如同沉默巨兽般匍匐的废弃锅炉房轮廓。锈迹斑斑的铁皮在雨水的冲刷下发出沉闷的呻吟。
她绕到锅炉房侧面一个背风的凹陷处——这里原本是张老头秘密投喂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几盏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如同地狱探照灯,粗暴地撕开雨幕,照亮了这片小小的角落。
地上,散落着几个被踩扁、雨水浸泡着的空罐头盒——正是之前李姐她们从张老头那里没收的那种廉价猫粮罐头。
而在光柱的中央,放着几个临时拼凑的、用铁丝网和木板钉成的粗糙笼子!笼子里,挤满了瑟瑟发抖、被雨水淋得透湿的流浪猫!大的小的,黄的白的黑的,大约有七八只!它们惊恐地蜷缩在一起,发出微弱而绝望的哀鸣,琥珀色或绿色的眼睛在强光下充满了恐惧。一只瘦弱的小橘猫似乎想反抗,伸出爪子去挠铁丝网,却被电击棒(?!)猛地戳了一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缩了回去!
举着手电筒和电击棒的,正是李姐和王护工!两人穿着雨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快意!
“动作快点!”李姐不耐烦地吼道,雨水顺着她油腻的刘海流下,“把这几只装车的都弄到笼子里去!妈的,这鬼天气!”
“放心李姐,”王护工脸上带着一丝狞笑,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一支小小的、发出刺眼红点的激光笔!她故意将那红点在笼子里的猫群面前晃来晃去,“跑不了!这些蠢东西,见了这红点就跟丢了魂似的!”
果然,笼子里那些原本惊恐的猫,有几只被那跳动的红点吸引,不由自主地伸着脖子,爪子徒劳地隔着笼子去抓挠,发出焦躁的叫声。
“嘿嘿,畜生就是畜生!”王护工得意地笑着,将激光笔的红点故意引向一个空着的笼子口,“来呀,宝贝儿,进来!有好吃的!” 一只警惕性稍低的三花猫,被红点引诱着,懵懵懂懂地靠近了笼口。
“就是现在!”李姐低喝一声,猛地拉动手边一根绳子!笼口上方一块沉重的木板“哐当”一声落下,将那只三花猫死死关了进去!
“喵呜——!”三花猫发出惊恐绝望的尖叫。
“干得漂亮!”王护工大笑,又用激光笔去引诱下一只。
“处理掉!”李姐的声音在暴雨中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宣判死刑,“老规矩!找个远点的河沟扔了!淹死!别留痕迹!院长最烦这些脏东西,要是让他知道我们院里还有流浪猫,还引来了那个老疯子翻墙摔断腿,咱俩都得卷铺盖滚蛋!”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了李姐和王护工那张写满自私、冷酷和残忍的脸,也照亮了笼子里那些弱小生灵眼中纯粹的、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和绝望!
蓝梦躲在几米外一堆废弃的油桶后面,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雨水混合着泪水疯狂地从她脸上滚落。愤怒、恶心、以及一种彻骨的寒意,让她几乎窒息!她终于明白张老头为什么拼了命也要翻墙!为什么猫灵会如此愤怒!
这不是简单的冷漠!这是赤裸裸的谋杀!为了所谓的“卫生”、所谓的“评优”、所谓的“不惹麻烦”,她们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决定一群生命的终结!
就在这时,一道半透明的黑影如同复仇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笼子上方!是猫灵!它幽绿的眼睛在电闪雷鸣中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死死盯着下方那两个刽子手!它身上的气息狂暴而混乱,显然愤怒到了极致,但面对带电的铁笼和凶器,灵体状态下的它似乎也束手无策!
“喵——呜——!!!”
一声凄厉到足以穿透灵魂、饱含着无尽悲怆与愤怒的猫嚎,猛地从猫灵口中爆发!那声音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向那两个护工!
李姐和王护工被这突如其来的、仿佛来自地狱的猫嚎吓得魂飞魄散!手电筒脱手飞出,在泥泞的地上滚了几圈,光柱胡乱扫射。
“鬼!有鬼啊!”
“猫叫!是那只死猫!它来索命了!”
两人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再也顾不上笼子和猫,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朝着有灯光的方向逃去,瞬间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猫灵没有去追。它猛地扑到那些简陋的铁笼前,幽绿的猫眼里充满了焦灼和无力。它的爪子能穿透实体,却无法破坏这冰冷的铁丝网!笼子上的锁是简陋的挂锁,但也不是灵体能打开的!
蓝梦从油桶后冲了出来,扑到笼子前。笼子里的猫群被刚才的变故吓得更厉害,缩成一团,发出惊恐的呜咽。
“钥匙!钥匙呢?!”蓝梦焦急地摸索着笼门上的挂锁。
“她们带走了!”猫灵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或者……根本没钥匙!她们根本没打算再打开!”它看着笼子里那只被电击过、气息奄奄的小橘猫,幽绿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不!一定有办法!”蓝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视着周围。突然,她看到地上有一根之前王护工用来恐吓猫群的、手臂粗细的锈蚀铁管!是废弃的锅炉零件!
“这个!”蓝梦捡起铁管,入手沉重冰凉。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铁管一端狠狠插进笼门锁扣的缝隙里!
“蠢女人!让开!”猫灵的声音带着决绝!
蓝梦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冰冷强大的意念瞬间接管了她的手臂!她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爆发出远超自身的力量!握着铁管的手,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操控,猛地向下一撬!
嘎吱——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
那简陋的铁丝网笼门,连同上面的挂锁扣,竟被硬生生撬得扭曲变形,豁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快!把它们弄出来!”猫灵的声音带着虚弱的喘息,显然刚才那一下耗费了它巨大的灵力。
蓝梦来不及多想,扔掉铁管,手忙脚乱地去掰开变形的铁丝网口子。铁丝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混着雨水流下,她也顾不上疼。
“出来!快出来!安全了!”她对着笼子里惊恐的猫群焦急地呼唤。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声音里的善意和急迫,或许是笼子被破坏带来了希望,笼子里的猫群在短暂的犹豫后,开始骚动起来。那只被电击的小橘猫被同伴拱着,最先从豁口处挣扎着爬了出来。接着,是那只三花猫,然后是其他的……一只,两只……它们如同重获自由的囚徒,跌跌撞撞地冲出牢笼,瞬间消失在瓢泼的雨幕和锅炉房深处更隐蔽的黑暗角落里。
当最后一只瘦弱的小黑猫钻出笼子,回头看了蓝梦一眼,发出一声微弱的“喵呜”,也迅速消失在雨夜中时,蓝梦脱力般地跌坐在冰冷的泥水里,大口喘着气,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猫灵的身影在她身边缓缓凝聚,幽绿的眼睛看着猫群消失的方向,又看向地上那个被撬开的、如同怪兽残骸般的铁笼,沉默不语。暴雨冲刷着一切,仿佛要将这罪恶和绝望都洗刷干净。
“猫灵……”蓝梦虚弱地开口,“张爷爷他……”
猫灵猛地转头,幽绿瞳孔一缩:“不好!老头的生命能量……在急速衰竭!快回医院!”
……
医院的IcU病房外,弥漫着死亡特有的冰冷气息。
张老头身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各种闪烁的仪器。他的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枯槁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委婉地表示回天乏术。
蓝梦穿着湿透的衣服,浑身冰冷,站在病床边,看着这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人。她轻轻握住老人那只没有输液、冰凉枯瘦的手。
“张爷爷……猫……它们都跑掉了……安全了……”蓝梦的声音哽咽着,努力传递着这个好消息,“您放心……它们没事了……”
奇迹般地,老人那如同蒙着厚厚白翳的浑浊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竟然聚焦在了蓝梦脸上!一丝微弱得如同幻觉的光芒,在他眼底深处挣扎着亮起。
他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气音。
蓝梦连忙俯下身,将耳朵凑到老人唇边。
“……告…诉…它们……”
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
“……主人……”
他枯瘦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动了一下,似乎想指向什么。
“……快……回来了……”
最后几个字音落下,如同耗尽了最后一点灯油。老人眼中的那点微光,如同燃尽的火星,彻底熄灭了。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生命跳动的曲线,拉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刺耳的蜂鸣声响起。
张老头,走了。
带着他未说出口的牵挂,和他守护到生命最后一刻的秘密。
蓝梦呆呆地站在原地,握着那只迅速失去温度的手,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主人?快回来了?什么意思?是老人临终的幻觉?还是……那些流浪猫,并非无主?
就在这悲伤弥漫的时刻,蓝梦脚边,猫灵静静地蹲着。
它仰着头,幽绿的猫眼凝视着病床上那张失去生气的、枯槁而安详的脸。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平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它缓缓抬起一只前爪。
爪心之中,一点温暖而凝实的琥珀色光芒,无声地汇聚、凝结。
那不是纯粹的善意星尘。那光芒之中,包裹着一件小小的、半虚半实的物品——一片褪色严重、边缘磨损、依稀能看出是拨浪鼓鼓面一部分的红色残骸!残骸上,还残留着模糊的、孩童涂鸦般的幼稚笔画。
这颗琥珀色的星尘,散发着一种陈旧的、温暖的、带着童真气息和沉重守护意志的光芒。它缓缓旋转着,如同封存了一段尘封的岁月和一个老人暮年所有的温柔与坚持。
猫灵静静地凝视着爪心这颗独一无二的、由“守护”与“托付”凝聚而成的星尘。它伸出尾巴尖,极其轻柔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般,将其卷起,融入了颈间的星尘项链之中。
那颗琥珀色的星尘落入链中,如同投入湖水的夕阳,瞬间荡漾开一圈温暖而沉静的光晕。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蜂鸣,和窗外永不停歇的、冲刷着世界的暴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