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上淬的,正是药王谷秘制、见血即眠的“眠风散”!
“卑鄙!”吴骁怒吼出声,拔出腰间佩剑,剑身在月下划出一道森然的寒芒,金属冷光映亮他扭曲的脸。
他内力深厚,咬牙运转周天,逼出侵入体内的少量药性,喉间泛起苦涩。
就在他准备亲自冲杀时,一道迅捷如电的黑影从天而降,拦住了他的去路。
来人一身黑衣,面覆轻纱,手中两柄短刃在月光下舞出两团致命的银光,招招都攻向他的要害,却又在即将得手时堪堪避开,不取性命,只为拖延!
正是青鸢!
“你是何人?!”吴骁又惊又怒,剑锋横扫,却被短刃轻巧格开,金铁交击之声清脆刺耳,在夜林中荡开层层回音。
与此同时,京城西南角的神机营大营,也迎来了它最寂静的末日。
没有战鼓,没有呐喊,只有三千禁军如黑潮般涌来,堵死了每一处出口。
禁军副统领赵将军手持兵符,声如洪钟:“神机营统制吴骁,勾结乱党,意图谋反!陛下有令,所有人立刻放下兵器,原地待命,违令者,格杀勿论!”
他身后,一名亲兵高高举起一份盖有兵部应急铜印的“暂停军令”。
那份铜印,正是苏烬宁早已从被她拿捏住的周谋士门下李师爷处,套取印模后连夜伪铸的!
留守的副将冲出营帐,看着黑压压的禁军和那份刺眼的军令,脸色煞白。
吴将军带走了所有精锐,营中只剩老弱,如何能敌?
更何况,对方手持“圣旨”,他们若反抗,便是坐实了谋反之名!
一时间,营中数千将士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哐当——”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兵器,紧接着,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金属撞击石板的声响在夜空中回荡,如同丧钟。
大局已定。
乾清宫内,灯火未熄。
萧景珩一夜未眠。
他面前的书案上,摊着一份他亲手写下,却始终未曾盖上玉玺的密令副本。
上面的字迹,正是“给你三千虎贲,今夜子时,踏平烬安亭。”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行字,口中反复喃喃自语:“我……真的下过这道旨吗?我真的……下令了吗?”
记忆在金銮殿那场羞辱之后,开始变得混乱、破碎。
他只记得无尽的愤怒和杀意,却记不清自己是否真的将这杀意变成了旨意。
天光微亮。
浑身泥污、盔甲破损的吴骁被两名禁军押至御前,他猛地挣脱束缚,跪倒在地,怒吼道:“陛下!臣奉旨行事,剿灭叛党,何罪之有!是赵将军!他伪传圣旨,带兵哗变!”
萧景珩没有看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桌上并列的两份“圣旨”——一份,是赵将军呈上来的,盖着伪造兵部铜印的“暂停军令”;另一份,则是从吴骁怀中搜出的,盖着伪造玉玺印章的“清剿密令”。
两份,都是假的。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连烛火都不再跳动。
才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吴骁,朕问你,你可曾亲眼见到朕,亲耳听到朕的授命?”
吴骁猛地一怔,下意识答道:“是……是周谋士派人传话,说陛下已在寝殿用印,令臣即刻执行……”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
萧景珩闭上双眼,嘴角竟泛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原来……连我的命令,也开始骗我自己了。”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押入天牢,待查。”
审问结束,宫门紧闭。一夜风云变幻,终归于死寂。
直到午后,暖阳才缓缓爬过宫墙,驱散了清晨残留的寒意。
此时,一辆华贵仪仗正自东华门驶出,旌旗招展,香烟袅袅——苏烬宁以还愿为名,再度前往太庙。
仪仗行至紫宸门时,一名不起眼的小宦官忽然从人群中冲出,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跌跌撞撞地跑到她的轿前,将一封无署名的密信塞入轿帘缝隙,而后转身便混入人流,消失不见。
青鸢正要喝止,却被苏烬宁抬手拦下。
她拆开信,只见雪白的纸上,仅有一行瘦金体写就的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井底之人,尚记得帕子否?”
苏烬宁握着信纸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那年太液池边,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嫡女。
她失足落水,他奋不顾身相救,上岸后,她将自己绣着赤莲的帕子递给了他……
那是他们之间,唯一干净的回忆。
片刻之后,她展颜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情,只有彻骨的冰冷。
她将信纸凑至轿内的小香炉幽焰,轻声道:“你不肯醒,那我就烧了你的梦。”
火舌舔舐瘦金体字迹的刹那——
远在皇城深处,乾清宫偏殿之内,那只供奉多年的蟠龙纹青铜熏炉,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
“轰——!”
一声闷响撕裂晨寂,炉盖崩飞,火星四溅,安神香灰炸成血雾般的粉末,弥漫在整个殿堂。
数刻之后,焦苦之气仍未散尽。
郑宫女跪在冰冷的金砖上,低头清扫满地碎瓷。
她的手指仍在发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
刚才那一瞬,她分明看见,那团飞溅的香灰,在空中竟短暂凝成一朵赤莲的形状,旋即消散。
而在那人迹罕至的太液池深处,池底淤泥中那朵本已枯萎的赤色妖莲,竟在无人察觉间,微微摇曳了一下花瓣。
仿佛有什么沉睡了许久的东西,正从无尽的深渊之中,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