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棋未落,局先杀(1 / 2)

给你三千虎贲,今夜子时,踏平烬安亭。

萧景珩的声音在空旷的偏殿里回响,像是从九幽深处刮来的寒风,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渣,在耳膜上刮出细密的刺痛。

烛火被穿堂阴风撕扯得忽明忽暗,映得蟠龙柱投下的阴影如巨蟒蠕动。

他的人隐在黑暗深处,唯有一双眼睛,在摇曳光影中燃烧着偏执而疯狂的火焰——那火光不暖,反而森冷如霜刃,割裂了殿内每一寸空气。

吴骁心头一凛,重重叩首,甲叶与金砖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声,余音在石壁间撞出低哑回响。

额角触地的一瞬,凉意顺着骨缝爬升,仿佛不是叩拜君王,而是跪向深渊。

“臣,遵旨!”

吴骁领了密令,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军靴踩在寂静的宫道上,每一步都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震得廊下铜铃轻颤。

夜露凝于檐角,滴落时碎成银珠,溅在青石板上,悄无声息地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乾清宫暖阁一处不起眼的夹壁暗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发丝般的缝隙。

缝隙后,一双惊恐却又异常镇定的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郑宫女几乎将自己整个人都嵌入了墙壁的缝隙之中,冰冷的墙灰蹭了她满脸,粗糙颗粒黏在汗湿的颊边,痒得钻心,可她连呼吸都死死屏住,喉头干涩如砂纸摩擦。

肺叶紧缩,仿佛被铁箍勒住,唯有指尖因过度用力抠住砖缝而传来钝痛,提醒她尚在人间。

直到吴骁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远处,她才敢缓缓靠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粗布宫衣,黏腻地贴在脊梁上,寒意直透骨髓。

她颤抖着举起右手,借着从门缝透入的微光,用左手指甲,在右手食指的指甲盖内侧,一笔一划地刻下几个字。

没有工具,就用指甲最坚硬的边缘去磨、去压。

每一次划动,皮肉翻起,血珠渗出,混着灰尘凝成暗红泥垢。

剧痛如针扎神经,可她浑然不觉,只觉那八个字重若千钧——

“子时,烬安亭,兵动。”

剩下的,只能靠青鸢猜了。

子时,夜色如墨,寒鸦凄切,啼声划破长空,尾音拖得悠长而嘶哑,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一辆运送泔水的马车,借着夜幕的掩护,吱呀呀地碾过宫道,木轮陷入积水坑洼,溅起腐臭黑水。

守门的卫兵厌恶地挥挥手,捏着鼻子让它快点通过,鼻腔里充斥着酸馊气息,胃里一阵翻涌。

车轮碾过宫门石板的瞬间,一道黑影如狸猫般从车底滚出,落地无声,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衣袂带起的风惊动了墙头一只宿鸟,“扑棱”飞走,留下几片羽毛飘落尘埃。

郑宫女一路狂奔,胸腔如同火烧,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烧红铁屑,肺部几乎要炸裂开来。

脚底磨破,鞋底渗出血迹,在青石板上留下断续的暗痕。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穿梭在京城最阴暗的陋巷之中,潮湿霉味混着粪水臭气扑面而来,墙根老鼠窜过,尾巴扫过脚踝,激起一阵战栗。

终于,在寅时到来前一刻,她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北郊一座毫不起眼的别院门前。

残月挂在枯枝之上,清辉惨白,照见她满面污灰与血痕。

“急报……有急报!”

青鸢闻声开门,一把将浑身泥水、狼狈不堪的郑宫女拖了进来,指尖触到她冰冷湿透的衣衫,眉头微蹙。

苏烬宁端坐灯下,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灯焰跳动,映在刃面上,折射出蛇信般的冷光。

布帛摩挲金属的“沙沙”声,在静室中格外清晰,节奏稳定,一如她的心跳。

听完郑宫女带着血腥味的急报,她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唇线绷得极细,像刀锋划过雪面。

“用一场宫变的名义,来压死我?”她轻声自语,眸中寒光比手中匕首更甚,“那便让他看看,这‘叛’字,究竟该由谁来写。”

她放下匕首,看向青鸢,语速极快,条理清晰:“传信给赵将军,灯灭为号——这是我们约定的信号,他已候命三日。再传令给林墨,她的‘眠风散’,今夜要让神机营好好尝尝。”

“是!”青鸢领命,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只余门扉轻合的“咔哒”一声,旋即归于沉寂。

苏烬宁走到窗前,推开窗,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她的面庞。

风中有露水的湿意,也有远处皇城方向飘来的淡淡檀香。

她看向那片灯火稀疏的宫阙,瞳孔深处燃起幽火。

萧景珩,你疯了,我便陪你疯到底。

寅时初刻,寒雾弥漫,湿气粘肤,如同鬼手轻抚。

五百名神机营精锐,如鬼魅般悄然无声地包围了烬安亭。

他们人人身着黑甲,脸上涂着伪装的油彩,腥臭的猪血味混着泥土气息,在夜风中若有若无。

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在雾中泛着兽类般的微光。

吴骁立于队伍最前方,手持一卷明黄的伪制圣旨,指尖能感受到丝绸的滑腻与温热——那是他掌心渗出的汗。

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冷酷,可太阳穴却不受控地跳动了一下。

“奉天讨逆!”他压低声音,挥手下令,“踏平此地,一个不留!”

精锐士兵们应声而动,刚踏入前方的密林,异变陡生!

“啊——”

最前排的十几名士兵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地面!

只听坑底传来数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利器刺入肉体的“噗嗤”闷响,鲜血喷溅在藤蔓上,散发出铁锈般的腥甜。

陷阱!

吴骁瞳孔猛缩,还没来得及下令变阵,两侧林中忽然响起密集的“咻咻”破空之声!

箭雨袭来,羽簇划破空气,带着蜂鸣般的震颤。

士兵们本能地举盾格挡,却发现那些射来的短箭力道并不强劲,扎在身上也不过是微微刺痛。

“是麻醉箭!不必惊慌!”一名副将高声喊道。

然而,话音未落,他便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瞬间鼾声如雷。

不止是他,凡是被箭矢沾染到的士兵,都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成片成片地倒下,转眼间便睡倒了一地。

皮肤接触箭杆处泛起青紫,呼吸绵长而均匀,如同陷入最深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