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力量,需要盟友,需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围猎。
意识在疲惫与绝望中漂浮。
脑中被植入的南京少女记忆碎片,与父亲画笔带来的集中营画面,如同两股浑浊的暗流,试图将她拖入精神崩溃的深渊。
就在这意识模糊的边缘,一个来自曾被封存的记忆,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点亮——
那对奥地利双胞胎音乐家,艾米和莱亚。
他们曾用由逝者头发制成的琴弦,演奏出连接生死的乐章。
他们的音乐能触及灵魂的共鸣处,甚至影响第七排那些永恒的幽灵观众。
音乐!一种不依赖于物理覆盖、也不依赖于强制“中和”的力量!
一种能够直接作用于情感与记忆本身,能够引起共鸣与转化的振动!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清醒。
她必须找到他们!在一切尚未太晚之前!
凭借记忆中残留的线索,以及一种冥冥中的指引,或许是蓝蝶鳞粉残留的感应,或许是第八条款补遗带来的因果牵引,她在柏林地下世界的边缘,一个被废弃的地铁站改造的秘密演奏厅里,找到了他们。
双胞胎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艾米的小提琴G弦依旧泛着不详的微光,莱亚的指挥棒仿佛由凝固的月光雕成。
他们没有询问,只是静静地听着索菲亚急促而混乱的叙述。
关于骨灰颜料、镜魔交易、记忆移植、抗体颜料以及全球的记忆污染。
“我们听到了,”艾米轻声说,她的眼睛仿佛能看穿灵魂,“那些颜色的哭泣,那些被强行‘美化’的记忆的哀嚎。”
“需要正确的频率。”莱亚补充道。
他挥动指挥棒,在空中划出无形的涟漪。
“才能让凝固的痛苦重新流动,让被篡改的真相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
没有多余的商议,一场前所未有的“演出”在索菲亚的提议下仓促筹备。
地点,就选在她幻境中经历、也是父亲生命终点的象征,那座位于波兰集中营遗址的、如今生长着一棵烙印着绞刑架图案的橄榄树的绞刑架旧址。
几天后,夜色笼罩着荒凉的遗址。
残存的营房轮廓如同蹲伏的巨兽。
那棵诡异的橄榄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树皮上的绞刑架图案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索菲亚站在绞刑架旧址旁,将带来的所有骨灰颜料——
奥斯维辛的、南京的、广岛的,以及她仅存的“抗体颜料”……
全部倾倒在铺于地面的巨大画布上,任由它们肆意混合、流淌,形成一片色彩斑斓、却死气沉沉的沼泽。
双胞胎站在对面。艾米将琴弓搭上琴弦,莱亚举起了指挥棒。
没有乐谱。音乐直接从他们的灵魂中流淌而出。
起初是极其微弱、如同呜咽的音符,仿佛来自地底深处,是那些被研磨成颜料的亡魂最初的啜泣。
接着,旋律逐渐展开,小提琴的声音时而尖锐如绝望的呐喊,时而婉转如未尽的遗言。
无形的管弦乐在莱亚的指挥下共鸣,如同历史的洪流,裹挟着愤怒、悲伤、恐惧,但也夹杂着零星的、细微的爱与希望。
奇迹发生了。
画布上那些死寂的、彼此排斥或对抗的骨灰颜料,在音乐的振动下,开始蠕动、起舞!
它们不再是暴动时的互相厮杀,而是如同被赋予了灵魂般,随着旋律的起伏而重组、变形!
代表纳粹的灰绿色与代表犹太受害者的赭石色不再泾渭分明,而是在音符的牵引下,如同跳着华尔兹般旋转、交织,颜色边界变得模糊,形成一种悲伤的和谐。
南京的暗红色不再凝固如血,而是化作流淌的、如同晚霞般的薄纱,与广岛的灰白色融合,灰白色中竟闪烁起星尘般的光点。
就连索菲亚的“抗体颜料”,也不再是强行“中和”,而是如同润滑剂,帮助不同来源的痛苦记忆在音乐的旋律中找到共鸣点,减缓它们之间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