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来自“现在”的名字,一个无法被收藏的、活生生的变量。
死神的人性实验,意外地暴露了神只自身的局限性。
艾丽莎忍着右眼的剧痛,向前走了一步。
她伸出那只布满诅咒文字的手,指向庭院中央。
“这个场景。”她大声说,声音在虚假的庭院中回荡。“是谎言。”
陶俑“母亲”停了下来,手里的铲子悬在半空。
“真正的家庭有争吵。”艾丽莎继续说。
“面包会烤焦。孩子会摔倒哭泣。父亲……会读完一本真正的书。”
她指向那个“叔祖父”陶俑。
“他不会满足于阅读无意义的符号。他是探险家,他渴望真相,即使真相会致命。”
陶俑“父亲”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非常轻微。
死神无面的身影依旧立在门口,没有动作,但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
“你在试图激怒我。”死神的声音直接在她脑中说。“用你微不足道的认知。”
“不。”艾丽莎摇头。右眼的空洞仿佛在燃烧。
“我在陈述事实,你在害怕。”
“害怕?”
“你害怕‘真实’,所以你才要制造这些永恒的假象。因为你无法控制真实,它太混乱,太不确定,太……自由。”
艾丽莎的话像刀子。
庭院边缘的景象开始变得不稳定,土砖墙像水波一样荡漾。
“看看你的反应。”艾丽莎逼近一步。
“我只是说了几句话,你的‘完美世界’就在崩溃。因为你无法用永恒来定义‘现在’。”
她突然转向马克西姆和维克多所在的方向,他们仍在墓室的现实边缘,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马克西姆!”她喊道。“告诉我!现在!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马克西姆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黑夜!”他喊道。“我们下来时是深夜!”
艾丽莎转回头,看着虚假庭院里那轮永恒的“暖黄色太阳”。
“听见了吗?”她对死神说。“你的世界里是永恒的黄昏。但真实世界……有黑夜。”
这句话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庭院里的阳光开始疯狂闪烁,明、暗、明、暗。
陶俑“母亲”手中的面包突然焦黑,冒烟。
陶俑孩子们停下追逐,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的微笑消失。
那个“叔祖父”陶俑猛地抬起头,它的嘴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声音,只有陶土摩擦的咯咯声。
它的眼睛里,那雕刻出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显出一点微光。
死神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庭院中央,就在艾丽莎面前。
如此之近,艾丽莎能感受到它身上散发出的、亘古的尘土气息。
没有面孔,但她能“感觉”到它的“注视”集中在她的右眼,那个陶土空洞上。
“你……”死神的声音不再平静,而是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冰冷怒意。
“你用我赐予你的‘眼睛’,来看穿我的世界?”
“你错了。”艾丽莎毫不退缩地迎着那无形的注视。
“我用你夺走我眼睛后剩下的东西在看。”
她指了指自己的左眼。那只还属于人的、真实的、会流泪也会痛苦的眼睛。
“我用这个。”
死神沉默了。
整个庭院开始加速崩解,土砖剥落,灶台坍塌,陶俑们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像博物馆里破碎的展品。
“你会付出代价。”死神的声音低沉下去。“你的‘现在’。终将成为我的‘过去’。”
“也许。”艾丽莎说。“但在那之前……”
她看着那个仍在挣扎的“叔祖父”陶俑。
“……我会记住他们的名字,我会带走他们的故事。”
庭院彻底消散。
幻象消失了。
冰冷的墓室石壁压回来,空气污浊,带着尘土和绝望的气味。
马克西姆冲了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艾丽莎。
维克多站在原地,眼神深邃。他似乎在思考,重新评估着一切。
此时的艾丽莎,右眼没有任何湿润感,只有干涩的摩擦痛楚。
她看向墓室深处,看向黏土死神盘踞的黑暗。
那里依然如初,似乎并没有发生过刚才那如同梦幻般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