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来用左眼看向自己的双手,看向皮肤上那些蠕动的黑色文字。
她现在用这只“真实”的眼睛,看着这些“谎言”的载体。
一个荒谬的念头升起,如果记录即是篡改,那么,主动记录“篡改”本身,会怎样?
她抬起颤抖的、布满文字的右手,用食指的指尖,沾上不知何时从右眼裂隙中渗出的、暗红色的黏土碎屑。
她开始在旁边冰冷的地面上书写。
不是古代文字,是她自己的语言,记录她刚刚理解的“真相”,记录“记录即篡改”这一行为。
她在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对“篡改”本身的记录。
艾丽莎的指尖在地面上摩擦。
暗红色的黏土碎屑混杂着皮肤被磨破的血丝,构成歪斜的字迹。
“记录即篡改。”
她写下这五个字,用现代语言。
皮肤上的黑色符号剧烈地扭动起来,像被灼烧的虫子。剧痛升级,但她无视了。
右眼的陶土珠子传来一阵更深沉的冰冷,仿佛在抗拒。
“执笔之手必沾谎言。”
她写下第二句。
“嗡——”
整个墓室发出一声低沉的共鸣。墙壁上的磷光瞬间暗了下去。
空中飞舞的金色符号像是失去了方向,乱撞成一团。
每一个字写下,她皮肤上的符号就暗淡一分,而地面上的字迹,却闪烁着不稳定的、灰黄的光。
维克多停止了记录,他第一次站直了身体,紧紧盯着艾丽莎和她写下的字。
“你在做什么,博士?”他的声音里带着真正的疑问,甚至是一丝警惕。
艾丽莎没有回答。
她继续写。
用黏土死神的“材料”,记录死神的“本质”。
她在用自己的“罪”,书写“原罪”。
沙漏中的一粒砂,试图理解并写下沙漏本身的规则。
这是反抗吗?
还是更深层次的坠落?
她不知道。
她只是写。
右眼的陶土珠子,似乎……转动了一下。
维克多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停下!你在干扰结构的稳定!”
马克西姆虽然不明所以,但他看到了维克多的紧张。
他立刻横跨一步,拦在维克多和艾丽莎之间。尽管他手里没有武器,但姿态决绝。
“让她做完。”马克西姆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星纹教会的守卫们举棋不定,看着维克多。
维克多脸色阴沉,却没有再上前。
他死死盯着艾丽莎和她写下的字,像是在观察一场极其危险的实验。
艾丽莎感觉到了变化。
她皮肤上的痛楚在减弱,但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上的剥离感在加剧。
仿佛她正在将自己的一部分,连同那些诅咒文字,一起剥离出去,注入到地面的字迹里。
她抬起手指,准备写下第三句。
“目光所及,皆为虚妄。”
就在笔划落下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从她的右眼传来。
她右眼那灰黄色的、磨砂玻璃般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裂痕贯穿了那颗陶土珠子。
透过裂痕,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不再是墓室的景象。
是流动的、混乱的、无数破碎的画面与符号;
是这座倒金字塔结构底层流淌的“能量”;
是那些被汲取的记忆和生命构成的洪流。
她的“谎言”之眼,因为记录“真实”的悖论行为,裂开了一道缝隙,让她窥见了沙漏内部的“沙粒”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