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看不懂,只觉得是核心。
现在不一样了。
极致的痛苦、绝望,缺氧带来的诡异清醒,像一把磨快的刀。
刀锋切开了迷雾。
不再是碎片。
是一段完整的揭露,关于“记录”的本质。冰冷的真理,像闪电劈开黑暗。
“记录即篡改。”
“执笔之手必沾谎言。”
“目光所及,皆为虚妄。”
“故自文字诞生之初,所有史官皆为罪人。”
不是契约条款。
这是否定,对“知识”和“历史”根基的彻底否定。
黏土死神不是惩罚知识追求者。
它是“记录”行为本身的化身,是内在的扭曲,是无法摆脱的虚假。
它利用记录者对“真实”的渴望,引诱他们记录。
而每一次记录,都是一次偏离,一次修饰。一次篡改。
记录者最终沦为被篡改的产物,被囚禁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成为死神的收藏。
它利用知识的缺陷。
它是所有史官的原罪审判者。
艾丽莎浑身发抖。
这真相比死亡更冷,它否定了一切,她挖掘历史,解读文字,寻求真相。
从她拿起铲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参与篡改。
她的存在,就是罪证。
“不……”她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像野兽哀鸣。“不是这样的……”
她的精神堤坝在崩塌。
就在她完全理解并被迫接受的瞬间。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右眼内部爆发。
不是皮肤的灼烧,是置换,硬生生的置换。
她惨叫,双手猛地捂住右眼。
视野变了,蒙上一层浑浊的灰黄滤镜,像透过磨砂玻璃。
触感让她魂飞魄散。
指尖传来的不是柔软的眼球,是冰冷、坚硬、粗糙的……
陶土!
她颤抖着松开手,用尚存的左眼看向旁边金属水壶的表面。
模糊的倒影。
她的右眼眶里,镶嵌的不再是人的眼睛,而是一颗灰暗粗糙的陶土珠子。
毫无生气,表面有细微裂痕,颜色和质感同她身上的诅咒文字一模一样。
第五条款的真相,以最直观的方式烙印在她身上。
记录即篡改。
窥见终极谎言的代价,就是失去窥视真实的窗口之一。
她的一半视野,永远被死神的黏土覆盖。
马克西姆看到了这一幕,他倒吸一口冷气,后退半步。
维克多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平静,带着一丝研究者的审视。
“认知同步率达到临界点,载体开始物质层面的同化。第五条款……原来是这个表现形态。”
剧痛。
右眼是冰冷的陶土,坚硬的异物感。
一半视野是灰黄色,模糊得像蒙上了一层永久的污垢。
艾丽莎痛得蜷缩在角落里。她想吐,她在适应这新的残缺。
黏土死神不给她时间。
墓室景象开始变化,模糊、溶解,像一幅浸在水里的壁画。
岩石墙壁软化、流淌、重新凝固,变成烧制过的土砖墙。
阴森的陶俑图书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巴比伦庭院。
阳光洒下,虚假的温暖,带着黏土质感。
空气里有气味,烤面包、香料、温暖,极其诱人。
一个陶俑“母亲”在土灶边,翻动面饼。动作流畅、精确。
一个陶俑“父亲”坐在角落垫子上,手捧泥板,头部微晃,在阅读。
两个小陶俑孩子在追逐,发出笑声。像是录制好的,呆板、重复。
所有陶俑都穿着普通的服饰,脸上是模糊的微笑。
场景逼真,可怕!
除了它们都是陶土,动作循环,机械。
黏土死神出现在庭院门口,无面的身影,没有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