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警告,还是坐标?”他喃喃自语,指尖在玻璃盖上轻轻摩挲。就在这时,星槎的预热气流突然变了节奏,舱内的嗡鸣升高了一个调门。储物格里的金线星图突然剧烈闪烁起来,盾牌座δ星团的红点瞬间变得刺眼,像烧红的烙铁,把“归”字的笔画映得通红。
陈景明猛地抬头,看向驾驶舱的穹顶。刚才还被晨雾遮蔽的天空已经放晴,北斗七星清晰地悬在东方的天幕上,斗柄正好指向星槎的航向。他忽然明白,璇玑铜盘的搏动不是简单的星象模拟,是守契人埋下的“宇宙闹钟”——当星槎的航线与北斗的方位重合,当盾牌座δ星团进入最佳观测角度,这颗青铜心脏就会苏醒,用金线织出前路的图景。
那红点的闪烁越来越急,像在催促。陈景明低头看着铜盘上的“归”字,此刻那字已经被金线浸透,笔画里的金粒旋转得越来越快,几乎要化作一道光。他忽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一句话:“石有脉,脉通星,星动则石鸣。”原来不是虚言,这璇玑铜盘就是块通星的“活石”,它的脉动连着北斗的运转,它的金线织着宇宙的坐标,而那闪烁的红点,是四万八千年前的守契人,隔着时空递来的一张船票。
晨雾彻底散尽了,朝阳把戈壁染成金红。陈景明站起身时,发现自己的指尖不知何时已被玻璃盖的温度烘得发烫。储物格里,金线星图上的红点终于稳定下来,在盾牌座δ星团的位置凝成一颗静止的红星,像枚图钉,把未知的前路钉在了这方寸之间的星图上。
他知道,该叫醒林薇和周砚了。有些东西,已经等了四千年,不能再等了。
“是警告。”林薇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她握着黑曜石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湿,星槎主控屏幕上,盾牌座方向突然出现一片弥散的紫色星云,“哈勃望远镜三个月前的观测数据里没有这片星云,它在快速膨胀,按当前速度,会正好挡在我们的原定航线上。”
周砚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翻飞,调出星槎自带的深空扫描图像。与哈勃数据不同,星槎扫描到的星云内部有无数细丝状结构,这些细丝的分布规律与璇玑铜盘背面的同心圆刻痕完全一致。“不是自然形成的。”他放大其中一段细丝,发现其横截面呈现完美的六边形,“是人工造物,可能是某种星际防御系统,或者……”他顿了顿,看向陈景明,“是守契人留下的路标。”
陈景明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另一段话:“玉璋注水,纹现北斗,旋三圈则紫雾生,掩摇光星。”当年他以为是迷信的记载,此刻看着屏幕上的紫色星云正好遮蔽了摇光星的观测轨迹,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旋三圈……”他转身将手按在储物格上,“璇玑铜盘需要转动三圈,这是启动星云解密程序的指令。”
林薇转动手腕,驾驶舱内的黑曜石“车辖”随之转动,璇玑铜盘在储物格里同步旋转。第一圈转动时,星图上的紫雾开始退散,露出星云核心的三颗蓝矮星;第二圈转动时,蓝矮星的光芒突然按斐波那契数列闪烁,亮暗间隔形成摩尔斯电码;第三圈结束的瞬间,摩尔斯电码突然转化为一行甲骨文,投射在穹顶的星图上——“归墟在左,烛龙为引”。
“归墟!”陈景明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从背包里翻出那卷泛黄的《山海经》拓片,“《大荒东经》里说‘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这里的‘大壑’就是归墟。古人说归墟是众水所归之地,其实是暗物质通道的出口坐标!”他指着拓片上少昊的画像,画像手中的琴瑟弦数是七根,与璇玑玉牙的数量完全相同,“弦长比例是3:5:8,对应着三颗蓝矮星的质量比,这是在告诉我们,归墟的位置需要用这三颗恒星的引力透镜效应来定位。”
周砚立刻将三颗蓝矮星的参数输入星槎的引力计算模型。当模型运行到第183秒时,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动态坐标,坐标的漂移速度与地球自转完全同步。“是动态坐标。”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值,“就像在流动的河水里用浮标定位,必须时刻修正地球和恒星的相对运动。”更惊人的是,坐标的误差修正值显示为0.角秒。最下方有一行自动生成的注释:“导航系统与操作员生物特征完全匹配,准备就绪。”
戈壁的风停了,发射塔周围的合金脉络不再延伸,在地面形成了完整的星图。朝阳升到天顶时,星图的中心正好与太阳的位置重合,一道金光从太阳直射向星槎的驾驶舱,穿过穹顶,落在林薇手中的黑曜石车辖上。车辖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将“归”字的图案投射到星图中央,与地面的合金脉络融为一体。
“是时候了。”陈景明将璇玑铜盘放回储物格,这一次,铜盘不再震动,安静得像在沉睡,“守契人用四千年等待,不是为了让我们记住他们,是为了让我们记住,人类永远是宇宙的孩子,无论走多远,总有一条路能回家。”
林薇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黑曜石车辖。当她的指尖与车辖上的纹路完全贴合时,星槎的推进器喷出了淡蓝色的气流,这些气流在空中凝成与紫星云相同的六边形,像在编织一道通往宇宙的阶梯。主控屏幕上的倒计时跳到了41天整,紫星云的图像开始变淡,露出背后深邃的星空,归墟的坐标在星图上闪烁着柔和的白光。
她抬头望向穹顶,那些由合金液体凝成的管道正在舱内缓慢流动,像星槎的血管在输送生命。璇玑铜盘的玉牙在储物格里微微发亮,像七颗安静的星,守护着那个刻在时光里的“归”字。林薇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在驾驶一艘飞船,而是握着一把钥匙,要去打开宇宙留给人类的那扇门——门后或许有未知的危险,但更多的,是守契人用四万八千年的星光照亮的归途。
发射塔的基座传来越来越强的震动,这一次,连戈壁的岩层都在共鸣,仿佛整个地球都在为星槎的启航蓄力。周砚的屏幕上,全球的共振网络节点都在发光,从石峁的陶管到玛雅的水银回路,从复活节岛的石像到埃及的金字塔,它们像一串散布在蓝星上的明珠,用引力和磁场编织成巨大的摇篮,轻轻托举着即将远航的星槎。
陈景明走到舷窗前,看着外面渐渐清晰的星空。北斗七星已经转到了正北方,斗柄直指星槎的航向,像在为老朋友指引道路。他想起年轻时在石峁遗址捡到的一块碎玉,玉上刻着半个“归”字,当时以为是残缺的祭祀符号,此刻才明白,那不是残缺,是等待——等待四千年后的我们,用勇气和智慧,把另一半笔画刻进宇宙的星图里。
林薇的鱼符与璇玑铜盘完全融合的瞬间,星槎终于发出了启航前的最后一声鸣响。这声鸣响穿过戈壁,穿过大气层,穿过太阳系的边界,像一声来自地球的问候,传向遥远的紫星云,传向那片被称为归墟的时空尽头。
倒计时的数字还在跳动,但林薇知道,真正的旅程已经开始。不是从离开地球的那一刻,而是从守契人在青铜器上刻下第一笔“归”字开始,从石峁的玉璋吸收第一缕阳光开始,从玛雅的水晶记录第一组星图开始,从无数个像陈景明这样的人在灯下解读古物开始——这是一场跨越四万年的接力,现在,轮到她握着接力棒,向着归墟的方向,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