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星槎龙骨鸣
星槎冲破大气层的瞬间,陈景明听见了龙骨发出的声音。
不是金属摩擦的锐响,是类似鲸歌的低频共鸣,从星槎底部的合金骨架里渗出来,顺着舱壁的纹路往上爬。他正趴在舷窗上看地球,蓝色的弧光在视野里逐渐收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成玻璃珠,而那共鸣声就在这时漫过耳际,带着海水般的湿意——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泉州湾打捞古船时,潜水钟外传来的座头鲸的歌声,也是这样裹着咸涩的震动,仿佛要把人的骨头缝都泡软。
“是地磁场剥离的应激反应。”周砚的声音从控制台传来,他面前的屏幕上正跳动着一组波浪状的曲线,“星槎的龙骨用的是定向结晶合金,内部有纳米级的磁畴结构,离开地球磁场时会重新排列,这声音是磁畴翻转的振动频率。”他调出三维模型,龙骨的脉络在全息投影里亮起,像人体的血管在输送某种发光的液体,“你看,这些发光的脉络,走向和石峁祭台的地脉走向完全一致。”
陈景明凑近看,模型里的发光脉络确实与他手绘的石峁地脉图重合。最粗的那根主脉从星槎底部延伸至驾驶舱,正好对着林薇手中的黑曜石车辖,而车辖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青光,表面的鳞纹像活过来似的轻微起伏。“不是巧合。”他指尖划过模型里的一个节点,那里的光芒突然闪烁了一下,“守契人把地球的地脉结构复刻到了星槎里,就像给船装了一副‘大地的骨架’,让它在宇宙里也能保持与母星的共振。”
林薇忽然“呀”了一声,举起车辖对着舷窗。黑曜石的切面将地球的蓝光折射成七道光束,正好落在控制台的七个按钮上。按钮的颜色瞬间变了,从原本的银白变成赤橙黄绿青蓝紫,与璇玑铜盘的玉牙色泽一一对应。“它们在响应。”她转动手腕,光束随之旋转,按钮上的颜色也跟着流动,像融化的宝石,“这不是普通的装饰,是星槎的‘七窍’,对应北斗七星的能量节点。”
周砚立刻做了频谱分析,发现按钮变色时发出的电磁波频率,与石峁玉璋在阳光下的衍射频率完全相同。“是光频密码。”他调出数据库里的玉璋光谱图比对,重合度达到99.7%,“守契人用可见光的频率来编码指令,就像用不同颜色的光写信,只有特定的‘眼睛’才能读懂——比如这枚黑曜石车辖,它的折射率经过精确计算,刚好能解开这个密码。”
陈景明的目光落在储物格里的璇玑铜盘上。刚才还安静沉睡的铜盘,此刻正浮在半空中,底部的凹槽里渗出银色的雾霭,将铜盘托在离格三厘米的地方。那些雾霭不是静止的,在做着螺旋上升的运动,旋转方向与地球自转一致,而铜盘边缘的“归”字,正随着雾霭的旋转逐渐变得透明,能看见背面的刻痕在发光。
“是暗物质场的作用。”林薇放下车辖,走到储物格前,“星槎离开大气层后,周围的暗物质密度会升高,铜盘里的超导材料开始响应这种密度变化。”她指着铜盘背面的刻痕,那些原本模糊的纹路此刻清晰如新,“这些不是普通的刻痕,是超弦理论里的‘卡拉比-丘成桐空间’模型,守契人用最原始的方式,在青铜器上刻下了十维空间的拓扑结构。”
陈景明忽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一句话:“玉有九窍,通于九天;铜有七律,应于七政。”他一直以为“七政”指的是日月五星,此刻看着铜盘的七枚玉牙与控制台的七个按钮共振,突然明白“七政”其实是星槎的七个核心系统——动力、导航、生命维持、武器防御、信息处理、暗物质探测、时空校准,每个系统都对应着一颗北斗星的能量特征。
“第一组数据来了!”周砚的声音带着兴奋,他面前的屏幕上跳出紫星云的实时扫描图像。与哈勃望远镜的静态观测不同,星槎的探测器捕捉到了星云内部的动态变化:那些六边形的细丝正在以每秒300公里的速度旋转,旋转产生的引力场在星云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转速呈现出斐波那契数列的规律,与向日葵花盘的种子排列方式完全一致。
“是‘活体星云’。”陈景明调出《山海经》里关于“烛龙”的描述:“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他指着屏幕上的漩涡,“这个漩涡就是烛龙的‘呼吸’,每次收缩扩张的周期是23.5小时,正好是地球的一个恒星日,守契人用地球的自转周期来标记烛龙的呼吸频率,方便我们计算进入时机。”
林薇的鱼符突然从手腕上挣脱,飞到控制台上方。鱼符表面的鳞纹全部竖起,像一把把细小的刀片,每个鳞片都反射出不同的星点——这些星点组成的图案,与紫星云漩涡中心的恒星分布完全吻合。“是星图校准器。”她伸手想抓住鱼符,却被一股无形的力挡开,“鱼符在自动校准我们与漩涡的相对位置,那些鳞片是微型的引力透镜,能放大漩涡中心的星光信号。”
周砚根据鱼符反射的星图,调整了星槎的航线参数。当参数输入完毕的瞬间,控制台突然弹出一个三维投影:那是一个由无数齿轮组成的机械结构,每个齿轮的齿数都是质数,咬合方式遵循着某种复杂的数学规律。最中心的齿轮上刻着一个“归”字,与璇玑铜盘上的字体一模一样。
“是星槎的‘心脏’。”陈景明认出这是石峁遗址出土的青铜齿轮组的放大版,当年发掘时,这些齿轮被认为是祭祀用的礼器,此刻看来,分明是某种精密的传动装置,“守契人把地面的齿轮组按比例放大,变成了星槎的核心引擎,每个齿轮的转动都对应着一组宇宙常数,比如π齿轮、黄金分割齿轮、光速齿轮……”
他的话音未落,星槎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不是来自外部的撞击,是内部的齿轮开始高速转动,发出的声音与璇玑铜盘的金线嗡鸣完全同步。驾驶舱的穹顶星图上,所有的星点都开始移动,最终汇聚成一条发光的航线,航线的终点正是紫星云的漩涡中心,而航线的两侧,浮现出二十八星宿的名称,像路灯一样照亮前路。
“收到来自地球的加密信号。”周砚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翻飞,“是卡洛斯发来的,他破解了玛雅水晶气泡的最后一组数据。”屏幕上出现了一组动态图像:水晶气泡在不同温度下会呈现不同的结构,当温度达到37c时(正好是人体的平均体温),气泡会组成一个双螺旋结构,与人类的dNA分子链完全一致,而螺旋的每个节点上,都标注着一个星座的名称。
“守契人是人类的先祖。”陈景明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星槎的所有系统都与人类的生理特征完美匹配——体温、心跳、dNA结构,“他们不是外星文明,是四万八千年前的人类,他们驾驶着更早的星槎探索宇宙,把发现刻进地球的各个角落,等着后代子孙有一天能看懂这些‘家书’。”
林薇的掌心突然被黑曜石车辖烫了一下。她低头看去,车辖表面浮现出一行甲骨文:“星槎有骨,骨有灵,灵在人。”这句话像电流一样击中了她——之前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为什么鱼符会与她的体温共鸣?为什么黑曜石车辖只对她的触碰有反应?为什么星槎的系统参数与人体特征吻合?因为星槎的“龙骨”不仅是金属结构,更是一种与人类意识相连的“生命共同体”。
“烛龙的呼吸频率在加快!”周砚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屏幕上的漩涡图像开始闪烁红色警告,“根据最新数据,它的收缩周期从23.5小时缩短到了17.8小时,正好是月球绕地球公转的周期。这说明我们的接近已经引起了它的注意。”
陈景明立刻翻开笔记本,父亲在某一页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里套着七个三角形,每个三角形的顶角都是51.8度。他一直没弄懂这个符号的含义,此刻看着屏幕上烛龙漩涡的顶角角度正好是51.8度,突然恍然大悟:“这是‘安全阈值’!父亲当年在石峁的陶片上发现的,当烛龙漩涡的顶角小于这个角度时,就会形成致命的引力湍流,我们必须在它收缩到阈值前穿过去!”
林薇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与星槎的连接中。她“看见”星槎的龙骨正在发光,光芒顺着脉络流到每个齿轮组,那些齿轮开始以更快的速度转动,转动产生的能量波在舱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将他们三个人包裹其中。“是防御屏障。”她睁开眼,瞳孔里映着流动的光纹,“星槎在自我调整,用齿轮转动的离心力对抗即将到来的引力湍流。”
周砚计算出最后的窗口期:7小时13分钟。这个时间正好是石峁祭台石板上刻痕的总长度——当年测量时,他曾疑惑为什么祭台石板的刻痕总长不是整数,此刻才明白,那是守契人用地球的时间单位,提前标注了穿越星云的最佳时长。
“璇玑铜盘在传递新的信息!”陈景明指着悬浮的铜盘,此刻铜盘背面的刻痕全部亮起,在舱壁上投射出一组动态星图。星图上,除了归墟的坐标,还标记着七个红色的点,这些点的位置正在缓慢移动,移动轨迹与已知的小行星带完全吻合。“是危险预警!”他放大其中一个红点,“这些小行星不是自然形成的,它们的金属成分与星槎相同,是守契人留下的‘路障’,或者说……是筛选机制。”
林薇的鱼符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叫,所有的鳞片都指向星图上的一个红点。她立刻明白这是要她做出选择:绕开还是穿过?绕开会浪费宝贵的时间,穿过则需要精准的操控。她看向陈景明,发现他正盯着铜盘上的“归”字——那个字此刻已经完全透明,能看见里面流动的金线,这些金线组成的图案,正是星槎穿越小行星带的最佳航线。
“相信它。”陈景明的声音很坚定,“守契人不会给我们设置无法逾越的障碍,这些小行星更像是‘路标’,它们的排列方式遵循着北斗七星的周日运动轨迹,只要我们沿着这个轨迹飞行,就能避开所有碰撞。”
周砚将铜盘投射的航线输入导航系统。当星槎驶入小行星带的瞬间,那些小行星突然像活过来一样,自动调整了位置,在星槎周围形成了一个环形的通道。通道的内壁闪烁着与璇玑玉牙相同的光泽,仿佛在为他们引路。
“它们在‘欢迎’我们。”林薇看着舷窗外擦肩而过的小行星,发现每个星体表面都刻着细小的螺旋纹,与石峁陨石里的气泡结构完全一致,“这些不是路障,是守契人建造的‘星际灯塔’,用来指引后来者找到正确的航线。”
穿过小行星带后,紫星云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它不再是屏幕上模糊的光斑,而是一片真实的、流动的紫色海洋,那些六边形的细丝在星槎周围飞舞,像无数只透明的蝴蝶。星槎的探测器显示,这些细丝的主要成分是氦-3与某种未知的生物活性物质,这种物质能与星槎的合金表面产生共生反应,在船体上形成一层薄薄的保护膜。
“是‘宇宙珊瑚’。”陈景明想起澳大利亚大堡礁的珊瑚虫,它们也是这样与宿主共生,共同构建起庞大的生态系统,“守契人发现了这种物质的特性,用它来保护星槎免受星云辐射的伤害。这层保护膜的厚度会随着星云密度自动调整,就像活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