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捧着窝头往编匠家走,路过老槐树时,见那娃正蹲在磨盘旁,手里攥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画的竟是间小小的房子,屋顶还飘着炊烟。她走过去,把窝头递给他:“吃吧,刚出锅的。”
娃愣了愣,接过窝头却没吃,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麦种袋。春杏忽然懂了,从袋里抓出一把麦种放在他手心:“这是冬麦种,埋在土里,明年就长出麦子了,能磨面,能做饼。”
娃的指尖轻轻捏着麦种,忽然抬头看她,眼里闪着光,小声说:“俺……俺能跟着学种地不?”
春杏心口一软,蹲下来看着他:“能啊,等开春麦苗冒绿了,我教你薅草、施肥,虎子哥还能教你用耧车呢。”
娃把麦种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像藏了个宝贝,啃着窝头的样子,比吃啥山珍海味都香。春杏看着他,忽然想起爷说的“日子就像种地,播下种子,就得盼着发芽,哪怕慢些,总有长起来的那天”。
往回走时,夕阳把麦田染成金红色,刚播下的麦种在土里沉睡着,像无数个等待苏醒的梦。春杏看见小虎和哑女正往田埂上插秸秆,说是能挡风,还能让鸟雀别啄种子。两人的影子在地里拉得很长,动作默契得像一个人。
“嫂子,”春杏走过去帮着递秸秆,“等明年麦收了,咱给那娃做身新衣裳吧,再给他取个名字,总不能一直叫‘娃’。”
哑女笑着点头:“叫‘麦生’咋样?麦地里生的,贱名好养活。”
小虎在旁边接话:“再给他分半亩地,让他自己种,咱帮着照看,等他长大了,就有自己的家了。”
风掠过刚播完的麦田,带着土腥气和麦种的清香。春杏看着插在田埂上的秸秆在风中轻轻晃,忽然觉得,这些秸秆就像日子里的盼头,看着单薄,却能挡住风寒,护着土里的种子,等着它们在来年春天,冒出顶破冻土的绿。
暮色渐浓时,三人往家走,身后的麦田静悄悄的,像在积蓄着力量。春杏摸着兜里剩下的麦种,忽然觉得,这冬麦播下的不只是种子,还有对往后的念想——想着麦生能有个家,想着春杏能学好手艺,想着日子能像麦苗一样,一茬接一茬,长得扎实又兴旺。
灶膛里的火亮起来时,哑女开始熬粥,春杏坐在旁边纳鞋底,是给麦生做的,针脚虽然不如哑女的细密,却缝得格外认真。小虎蹲在院里劈柴,斧头落下的“咚咚”声,和锅里粥的“咕嘟”声混在一起,像支温柔的夜曲。
窗外的月光落在刚播完的麦田上,仿佛能听见麦种在土里翻身的声音。春杏望着月光,忽然觉得,这日子真好,有盼头,有奔头,就像这冬麦,哪怕埋在冻土下,也揣着颗要往春天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