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装了半罐时,日头已爬到头顶。哑女坐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看着小虎蹲在溪边洗陶罐。他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水珠顺着胳膊肘往下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过来。”小虎扬声喊她,手里举着洗净的陶罐,“装水凉着,等会儿喝着痛快。”
哑女走过去,见他正往罐里舀山泉水,水面荡起细碎的涟漪,映着他的影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她忽然想起今早换衣裳时,娘塞给她的布包,说是“给小虎的谢礼”。布包里是双新纳的布鞋,针脚细密,鞋面上还绣了朵小小的野菊——是她昨夜就着油灯赶出来的。
“喏。”她把布包递过去,指尖有点发烫。
小虎接过来,掂量了两下,笑着扯开绳结:“是鞋?”看清鞋面上的花时,他愣了愣,随即挠挠头,耳朵红得像山里的野山楂,“给我的?”
哑女点点头,低头去看溪水里的云影。
“我试试。”小虎当即就脱了脚上的旧鞋,把新鞋套进去。鞋码不大不小,正合脚。他站起来走了两步,踩在草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舒服!比镇上鞋铺卖的还合脚。”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你咋知道我脚的尺寸?”
哑女抿唇笑,没说话。她哪是知道,不过是前几日趁他午睡时,悄悄用草绳量了他的鞋样,记在心里罢了。
“这野菊能泡茶,还能做枕芯。”小虎忽然想起什么,指着罐里的花说,“我娘说,野菊枕能安神,你总说夜里睡不安稳,回去我就给你缝个枕套。”
哑女抬眼看他,正撞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带着点憨直的热意。她慌忙移开视线,却被他拽住了手腕。
“别躲啊。”小虎的声音有点低,“我娘问,等收完秋,就请媒人去你家……”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鸟叫打断。一只灰雀扑棱棱从头顶飞过,惊得两人都抬头看。哑女趁机抽回手,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脸颊烫得能烙饼。
“先下山吧,”她小声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日头要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