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完药,娘又让小虎去烧热水,给婴儿擦身降温。他端着水盆进来时,看见哑女正对着药箱里的一本医书比划,那是爷爷的手写笔记,里面夹着好多晒干的草药标本。
“你认识字?”小虎惊讶地问。哑女摇摇头,却指着其中一页的蒲公英标本,又指着窗外的菜地,意思是她认识这种草。
小虎忽然想起,去年春天见过哑女在河边挖蒲公英,当时还以为她是喂猪的。原来她认得草药?
“你会采药?”小虎又问。哑女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包着晒干的金银花和薄荷,捆得整整齐齐,比药铺里卖的还干净。
“这些能换钱吗?”哑女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
“能啊,”小虎想起镇上的药铺,“我爹认识药铺的王掌柜,明天我帮你问问。”
哑女激动得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晃了晃,又觉得失礼,赶紧松开手,红着脸低下头。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微光。哑女抱着退烧后安稳睡着的婴儿,要起身回家。小虎娘塞给她一把油纸伞,又把剩下的“小儿退热散”包好递给她:“按说明吃,明天要是还烧,就去镇上找王郎中,提你赵大爷的名字,他能少收点钱。”
哑女接过药,又对着小虎比划了个“谢谢”,才撑着伞走进湿漉漉的夜色里。伞是爷爷留下的,竹骨油亮,伞面是靛蓝色的,在月光下像朵慢慢绽开的花。
小虎站在门口,看着那朵“花”渐渐走远,忽然觉得这雨夜也没那么冷了。他低头闻了闻手上的药香,是金银花混着薄荷的味道,清清凉凉,像哑女刚才的笑。
“发啥愣呢?”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快去睡觉,明天还得帮哑女问药的事呢。”
“娘,”小虎忽然说,“爷爷的药箱,我能学着用吗?”
娘愣了愣,随即笑了:“当然能,你爷爷要是知道他的手艺有传人,保准能笑醒。”
小虎回到屋,借着月光翻看爷爷的医书。字迹有些模糊,可那些草药的图画却很清楚,旁边还写着“治头疼”“止腹泻”的小字。他忽然想起白天哑女比划时的认真,想起婴儿退烧后舒展的眉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也许,帮人解除病痛,是件比算晒场上的公粮更实在的事。他摸着药箱上的铜锁,暗暗打定主意,明天就去镇上药铺问问,不光是为了哑女的草药,也为了自己——他想知道,爷爷当年背着药箱走村串户时,是不是也像今晚这样,心里装着满满的踏实。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药箱上,泛起一层柔和的光。小虎把医书小心地放回箱里,仿佛听见爷爷在说:“药香里藏着人心,你对它真,它就对你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