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的柔软从脊背传来,苏寒睫毛轻颤。
他在混沌中沉浮太久,此刻触到真实的温度,竟有些恍惚——像极了前世在沧澜宗杂役房里,偷偷垫在草席下的那片梧桐叶。
\"咳......\"
身侧传来细微的咳嗽,他立刻偏头。
姬九黎半撑着坐起,月白裙裾沾了草屑,发间金步摇歪在鬓边,这副狼狈模样若被太初圣庭的侍者看见,怕是要吓昏过去。
她指尖抵着心口,眉峰微蹙,分明在强撑镇定:\"灵气......不对。\"
苏寒这才注意到,鼻尖萦绕的不是鸿蒙世界里混杂着法则碎片的浑浊气,而是清冽得近乎纯粹的甜,像初春第一口融雪。
他撑起上半身,掌心按在地上,草茎擦过掌心薄茧——没有命纹流转的刺痛,没有天道规则的压迫,这方天地像块未被雕琢的玉,连风都带着生涩的钝感。
\"确实不对。\"林无涯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剑灵半蹲着,破劫剑横在膝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里没有天道锚点,没有魔神残念,连时间流逝的痕迹......都淡得像层雾。\"他忽然顿住,低头盯着剑柄,\"剑胚在发烫。\"
苏寒这才惊觉自己体内空得反常。
往日翻涌的魔神之力、圣体灼烧的热意,此刻都如退潮的海,只余下清浅的生命脉络,像幼芽抽枝般轻轻跳动。
他抬起左手,荒古天命纹的金色纹路淡得几乎要看不见,试着运转识纹——没有那种万物本质在眼底拆解的刺痛,只有一片混沌的白。
\"鸿蒙系统卸载了。\"他轻声道,喉间发涩,\"所有依托系统的修炼体系......都被剥离了。\"
姬九黎的指尖猛地一颤。
她解开领口,露出锁骨处暗红的共生枷锁印记,那道曾与苏寒痛觉共享的纹路,此刻正泛着珍珠母贝般的柔光,不再灼烧,却也不再相连。\"我的九窍玲珑心......\"她按住心口,\"像被剥去了所有壳,只剩最原始的跳动。\"她抬头看苏寒,眼尾泪痣在阳光下泛着淡红,\"这算解脱,还是......\"
\"或许是新生。\"林无涯突然插话。
他掌心贴着剑胚,眼底映出流动的青光,\"破劫剑在吸收天地能量。\"他翻转剑身,原本布满裂痕的剑脊正渗出银白光泽,\"它不再吞噬兵器,而是......自己在长。\"
话音未落,一声清亮的啼哭划破草原的寂静。
三人同时抬头。
声音来自西北方,像根细针挑开了某种蒙在世界上的纱。
苏寒耳尖微动,这哭声竟让他想起鸿蒙崩塌前那道穿透虚空的光——那时他意识即将消散,听见的也是这样的啼哭,清亮得像穿过云层的晨露。
\"去看看。\"姬九黎已站起身,裙裾扫过草尖,带起一串露珠。
她没有召唤本命剑,甚至没用法术,只是提着裙角往声音来处走,发间金步摇随着步伐轻响,倒像个偷跑出游的世家小姐。
林无涯握紧剑胚跟上,苏寒落在最后。
他望着姬九黎的背影,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站在太初圣庭三十三重台阶上,衣袂翻飞如鹤,眼尾泪痣冷得像颗星。
而此刻她发间金步摇歪着,裙角沾着草屑,倒比从前鲜活了十倍。
转过一片开满蓝花的草坡,溪水声先涌了过来。
石床上躺着个女婴。
裹着月白襁褓,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眼尾有颗淡红的痣,正蹬着小腿啼哭。
最奇异的是她周身缠着淡金色命纹,像条发光的丝带,却没有任何规则的晦涩感,只单纯地流转着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