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眼神中透出几分无奈与清醒:“这次‘大礼议’风波,漩涡中心,我若是不对自己狠一点,找个由头置身事外,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轻则被寻个由头罢官去职,重则可能就被打成某派系余孽,发配边疆。这两种结果,我哪一种都不想要!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娇妻美眷,富贵荣华,还没享受够呢!所以,这‘苦肉计’,必须得演,还得演得逼真!”
听完任长卿这番推心置腹又带着几分悲凉的分析,厅内一时沉默下来。陈立率先叹了口气,拍了拍任长卿未受伤的肩膀,感慨道:“哎!说起来,我们如今地位、富贵都有了,可这日子,过得却要如此小心翼翼,步步惊心。看来真是有得必有失,世间难有双全法。”
陈立也默默点头,深有同感。
谢飞看着气氛变得有些沉重,便想着转移话题,他笑了笑,目光转向任长卿:“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了。二哥,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这些朝堂倾轧、个人得失的沉重话题,暂且放一放。”他顿了顿,又道,“说起来,我近日倒是听到一些风声,或许能让大家振奋一下。”
见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谢飞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其中一丝兴奋:“听说,北辽那边最近有些不安分,蠢蠢欲动。我前几日去我大舅子沈从兴府上,他喝多了几分,隐约提起,官家可能有意要重新启用二哥,派往北疆,坐镇边关,以震慑辽人。”
他看向谢玄,语气带着几分与有荣焉:“二哥,你是不知道,你如今的威名,不仅在咱们大周,便是在外番异族之中,也被传得神乎其神,近乎妖魔了。我甚至听闻,连吐蕃那边的小孩夜里哭闹,大人只要一提你的名号,都不敢再哭了!”
“哦?此事当真?”任长卿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顾不得腿疼,微微直起身子,“若真是如此……看来太后与官家之间的权柄之争,其影响已然开始渗透到军队系统了。官家此举,恐怕不止是为了防备北辽,更深一层的意思,或是想借二哥的赫赫军威与在军中的声望,去整饬边军,收拢北疆的军心啊。”他迅速做出了政治上的判断。
“甭管官家是出于什么考虑,只要肯启用二哥,那就是天大的好事!”陈立立刻接口,语气中带着武将对于战场的本能渴望,“这朝堂之上的波谲云诡、勾心斗角,真不是我辈久留之地!还是边关沙场来得痛快,来得潇洒!二哥,若此事成真,你一定要带上我!”
谢玄听着众人的议论,那双惯常冷静甚至带着几分煞气的眼眸中,也不由得燃起两簇灼热的火焰。他缓缓点头,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若官家有用我之处,我当然义不容辞。”他顿了顿,似乎也在审视自己的内心,继续道,“你们别说,经过西北那连番血战,我好像真的习惯了,甚至……有些迷恋上了战场上那种金戈铁马、生死一线,无数人的生死皆在我一掌之下。相比之下,朝堂上的这些尔虞我诈、唇枪舌剑,实在令人憋闷。方才听谢飞说起可能派我去北疆,我心中非但没有畏惧,反而……隐隐有种兴奋和期待的感觉。”
他这话语中透露出的某种对战争近乎本能的渴望,让任长卿、陈立、谢飞三人下意识地相互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稍稍往后挪了半分。任长卿因为腿脚不便,整个上身也向后倾斜了一个微妙的角度。
陈立咂咂嘴,低声道:“二哥,你这话听着……怎么有点瘆得慌?”
谢飞也摸了摸鼻子:“是啊二哥,你这……不会是杀人太多,有点……走火入魔了吧?”
任长卿也小心翼翼地道:“二哥,回头我请个太医,给你开几副安神静心的方子?”
谢玄见三人这般反应,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故意把脸一板,眼中煞气微露,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们三个这是做什么?拿我当什么人了?快给我坐回来!好好喝酒!再敢胡言乱语,编排于我,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们尝尝什么叫‘沙场手段’?”
三人见他虽故作凶狠,但眼底并无真正怒意,这才放下心来,互相使了个眼色,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纷纷举杯。
“二哥息怒,息怒!我们这不是跟您开个玩笑嘛!”
“就是就是,二哥神威盖世,那是天生的将星,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度?”
“来来来,二哥,我们敬您!预祝您早日重返沙场,再立不世之功!”
四人酒杯碰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响声。方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担忧与沉重,似乎也在这杯酒之中,暂时消散于甜水巷这方小小天地的酒香与笑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