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附议!”
“陛下三思!”
“此乃乱命,臣等不敢奉诏!”
刹那间,以老御史为首的大量文臣、清流御史、以及诸多倚老卖老的勋贵,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纷纷出列,跪倒一片,言辞激烈地反对。他们引经据典,从《周礼》、《仪礼》讲到《春秋》,将“继嗣”与“继统”的关系剖析得淋漓尽致,核心思想只有一个:陛下您这个皇帝是继承仁宗得来的,就不能再认生父为爹了,否则就是悖逆人伦,违背礼法!
而另一边,以沈从兴、顾廷烨等禹州嫡系为首的新贵集团,以及一些试图迎合帝心、或是本就对繁琐礼法不以为然的官员,则奋力为皇帝辩护。
沈从兴声如洪钟:“陛下乃天子,孝道乃人伦之首!追尊本生父母,以尽人子之孝,有何不可?难道当了皇帝,就连亲生父母都不能认了吗?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顾廷烨则言辞更为犀利:“诸位口口声声礼法,难道礼法就是让陛下做一个不认亲生父母的不孝之子吗?陛下追尊生父,正是彰显孝道,为天下表率!且陛下并未废弃先帝祭祀,何来置先帝于何地之说?”
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垂拱殿内,唾沫横飞,面红耳赤,几乎如同市井吵嚷之地。龙椅上的赵宗全,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的争吵,既不出声制止,也不表态支持哪一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任长卿站在队列中,抱着笏板,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心中却是明镜似的。这哪里是什么单纯的孝道与礼法之争?这分明是皇帝赵宗全精心策划的一场政治清洗和站队测试!
皇帝借着过继身份这个先天带来的“礼法缺陷”,主动引爆这个敏感议题,就是要逼着满朝文武做出选择。支持他追尊生父的,自然是他可以信赖的“自己人”;而那些坚决反对、死守“继嗣”礼法的,毫无疑问就是太后党、旧党或者是对他不够忠心的骑墙派。
这一手,比之前太后的暗示和拉拢,要狠辣得多,也直接得多。它撕下了所有温情的面具,将政治立场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让你无从躲避,必须二选一。
任长卿感到一阵头痛。他不想站队,但这次,似乎躲不过去了。支持皇帝?那必然会得罪庞大的文官清流集团和太后势力,被贴上“谄媚君上”、“悖逆礼法”的标签,将来在士林中的名声就臭了。反对皇帝?那更是找死,直接就会被皇帝划入需要清理的名单,别说前程,恐怕身家性命都难保。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龙椅上的赵宗全,那双深邃的眼睛正平静地扫视着下方,仿佛在记录着每一个人的反应。任长卿知道,皇帝在等,在等那些真正忠于他的人冒出来,也在等那些反对者跳得更高。
更让任长卿心头惊讶的是,这一次,一向被视为稳重守礼、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旧文官体系态度的首相韩章,在最初的惊愕之后,竟并未如同众人预想的那般带头激烈反对,反而是在一片喧哗中,出列沉声道:“陛下,追尊本生,以尽孝道,虽是陛下仁孝之心,然此事关乎礼法大统,牵涉甚广。老臣以为,还需谨慎详议,务求既能全陛下孝思,又不至引起朝野非议,动摇国本。” 这话听起来像是劝皇帝谨慎,但却并未直接否定“追尊”本身,甚至隐隐有为皇帝寻找合理依据的意味,与那些以头抢地、痛哭流涕坚决反对的官员形成了微妙对比。
任长卿瞬间明白了。韩章,这位三朝元老,已然审时度势,选择了站在权势正盛的皇帝一边!连韩章都如此,那些依附于他的官员,以及许多观望的中间派,态度可想而知。皇帝这哪里是征求意见?这分明是借着“大礼议”的名头,行排除异己、甄别忠奸之实!韩章的转向,无疑给这场风暴又添了一把火,使得帝党声势大振。
朝堂之上,顿时分成了泾渭分明两派。以沈从兴、顾廷烨等禹州新贵为首的帝党,自然全力支持皇帝,言必称“天子孝道”;而以部分清流御史、老派勋贵以及太后势力为代表的反对派,则引经据典,死守“继嗣”礼法,抨击此举悖逆人伦。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几乎要在金殿之上动起手来。
最终,这场大朝会最终在不欢而散中结束。任长卿回府只觉得如芒在背,如坠冰窟。他不想站队!支持皇帝?那就是公然与礼法、与清流、与太后为敌。反对皇帝?那就是自绝于当今,前途尽毁,甚至可能累及家人。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无法抗拒、足以让他从这场必死的站队中抽身而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