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祠堂阴冷的气息尚未散尽,盛纮胸中的怒火与寒意却交织得愈发炽烈。他挥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踏入林栖阁。这里曾是他寄托了无数柔情与偏爱的所在,此刻却仿佛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林噙霜正对镜整理着有些散乱的发髻,镜中映出盛纮铁青的脸。她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挑衅的弧度。
“霜儿,”盛纮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是你让人传出去的吧?”
他没有用“疑问”,而是用了“断定”。事已至此,许多蛛丝马迹串联起来,指向性太过明显。若非有人里应外合,消息怎会走得如此之快?若非有意为之,何须将盛家所有女眷的名声都架在火上烤?
林噙霜的手顿了顿,随即放下玉梳,缓缓转过身。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楚楚可怜,也没有了方才在偏厅的惊慌失措,取而代之的甚至是一丝得意。她看着盛纮,目光坦然得近乎残忍:“是,是我传出去的。主君既然都猜到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你……你!”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她承认,盛纮还是气得眼前发黑,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哆嗦,“你疯了吗?!你这是要毁了墨兰,毁了盛家!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做母亲的?!竟用如此恶毒的手段祸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祸害?”林噙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那笑声尖锐而刻薄,“主君,我这不是祸害,我这是在为她谋一条通天大道!若不如此,墨儿一个庶出的女儿,凭什么能嫁入永昌伯爵府做正经的大娘子?难道要像主君当初打算的那样,随便配个穷举子,了此残生吗?!”
盛纮痛心疾首:“那文彦敬虽家资不丰,但人品端方,学问扎实,我看好他,中个进士是迟早的事!届时……”
“届时?届时又如何?”林噙霜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眼中满是讥诮,“中了进士又如何?不过是选官、候缺,若是运气不好,外放到哪个穷乡僻壤,猴年马月才能熬出头?主君是要我的墨儿,跟着他去吃苦受罪,熬干了心血,等到人老珠黄才能盼来一点微末的荣耀吗?”
她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盛纮,语气带着一种积压已久的怨愤,“就像我一样!等了二十年,熬了二十年,主君您才坐到这四品的位置上!可这又如何?您能给我什么?连个正经的名分都给不了!封妻荫子?更是镜花水月!难道要让我的墨儿,重蹈我的覆辙吗?!”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盛纮耳边。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与他耳鬓厮磨了近二十年的女人,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他记忆里那个柔弱需要保护、与他诗词唱和、解语知心的“霜儿”,此刻竟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市侩!她竟将他们之间那些他视为珍宝的情意,量化成了等待与熬煎,将他宦海浮沉的努力,视作迟迟无法满足她野心的无能!
“你……你竟是如此想的?”盛纮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彻底颠覆的茫然和心痛。
林噙霜见他如此,更是冷笑连连:“不然呢?主君还以为情意能当饭吃吗?”她逼近一步,眼中燃着怨愤的火苗,“主君可还记得,当年我是怎么进盛家门的?”
盛纮闻言一怔。
林噙霜的笑容变得妖娆而危险:“那时主君赏画,我不过是在书房‘偶遇’,借着斟酒的机会在酒里下了点助兴的东西……主君就迫不及待地在书房要了我。后来我挺着三个月的身孕跪在大娘子面前,若她不点头,我就撞死在盛府门前的石狮子上。这些,主君都忘了吗?”
盛纮目瞪口呆,这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往事被赤裸裸地揭开,令他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