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柏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脸色难看至极,显然对家中出此丑事感到无比的羞愤与难堪。盛明兰则低眉顺眼地侍立在角落,看似惶恐不安,实则眼角余光始终留意着场中局势,心中焦急万分,生怕父亲一时心软,让林噙霜母女再次找到翻身之机。
见任长卿和盛华兰进来,盛纮脸上瞬间闪过极大的尴尬与难堪。家宅如此丑事,竟被这位如今圣眷正浓、地位显赫的女婿撞见,他只觉脸上如同被火烧一般,下意识便要起身。
任长卿何等机敏,立刻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小婿见过岳父大人。”随即递过一个理解的眼神,微微摇头,示意盛纮无需顾忌他们,继续处理家事要紧,他们夫妇只是旁听。
林噙霜眼见任长卿到来,心中更是暗叫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她深知盛纮极好颜面,在外人,尤其是这位身份尊贵的女婿面前,定然不愿表现得治家无方、处事不公。但这或许也是个机会,只要给盛纮一个合适的台阶……念及此,她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就在盛纮被墨兰的哭声和林噙霜的狡辩搅得心烦意乱、左右为难之际,林噙霜忽然“嘤咛”一声,身子软软地向一侧倒去,恰到好处地“晕”倒在地。
“小娘!小娘你怎么了!”墨兰见状,立刻扑过去,哭声更显凄厉。
王若弗在一旁看得真切,气得直翻白眼,低声嘟囔:“又来了!又来了!这招用了十几年,也不嫌腻味!”
果然,盛纮见林噙霜“晕倒”,脸上那丝习惯性的怜惜与不忍又浮现出来。多年宠爱,眼见昔日解语花如此“柔弱”地倒下,他心头的怒火不由得泄了几分。
角落里的盛明兰看得心急如焚,她太清楚这是林噙霜以退为进的惯用伎俩,若此时不能趁势而定,恐怕又要功亏一篑。
而盛华兰这边,眼见父亲又要被那对母女的演技所惑,急得不行,手下意识地就拧住了身旁任长卿的胳膊,用力之狠,让任长卿差点失声叫出来。
任长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心知自家娘子这是真急了,自己这个“吃瓜群众”若再只看戏不登场,恐怕瓜还没吃完,胳膊先要青紫一片。他轻轻拍了拍华兰的手,示意她松开,随即向前迈出一步,清了清嗓子。
“岳父大人,”任长卿的声音平和沉稳,却瞬间打破了厅内压抑的哭闹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面色沉静,语气带着应有的尊重,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分量,“小婿本不该置喙岳父家事,然……此事牵涉甚广,关乎家族前程,恕小婿僭越,不得不斗胆进言几句。”
盛纮正心乱如麻,闻言如见救星,忙道:“贤婿但说无妨,你我至亲,不必顾虑。”他对这位女婿的见识和地位,如今是极为看重。
任长卿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昏迷”的林噙霜和哭泣的墨兰,缓缓道:“岳父如今已非昔日五品京官,乃是陛下亲擢的户部右侍郎,简在帝心,是新朝倚重的能臣。陛下与太后垂拱而治,最重官员德行与家门清誉。倘若治家不严、后宅不宁之事,不幸传扬出去,被御史风闻奏事,参上一本‘纵女行秽,治家无方’……落到官家耳中,岳父您多年的清誉与似锦前程,恐怕……”
他话语恰到好处地一顿,留下沉重的余音。盛纮听得脸色骤变,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任长卿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再者,四妹妹此事,非比寻常闺阁嬉闹。私通外男,于国法家规皆为重罪。其恶果,绝非仅限于盛家一门。王家,清流门户,若因外孙女之事蒙羞,几位舅兄在官场之上,该如何自处?我任家,与盛家乃姻亲之好,荣损与共。如今东京城内,眼红我等新贵骤登高位者,不知凡几。难保没有那有心之人,借此发难,大做文章。届时牵连之广,恐非后宅名声所能局限矣。”
这一番话,层层递进,句句如锤,敲打在盛纮最致命的关切点上——官声、前程、家族存续!将一桩后宅丑闻,直接提升到了关乎政治生命和家族命运的高度。
躺在地上装晕的林噙霜,听得任长卿字字诛心,指甲几乎要掐破掌心的皮肉,心中恨意滔天。任长卿如今的身份地位,他的话盛纮绝不能置之不理。他这是要将她们母女彻底逼上绝路!
盛纮听完,已是面无人色,后怕不已。他之前只顾着愤怒与难堪,并未深思此事可能引发的滔天巨浪。此刻被任长卿一语点醒,想到那可能出现的可怕后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顶门心。他毕生孜孜以求的家族荣耀与官场前途,岂能葬送于一个不肖庶女之手?!
一旁原本见母亲“晕倒”、妹妹可怜,还想硬着头皮求情的盛长枫,听到任长卿提及“前程”、“官场”,想到自己寒窗苦读多年,好不容易靠着盛家势头有了些起色,若因墨兰之事前程尽毁……他到了嘴边的求情话语,在喉咙里滚了几滚,终究还是咽了回去,默默地垂下了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偏厅内,一时只剩下墨兰绝望而压抑的哭泣声,以及盛纮越来越粗重、仿佛挣扎般的喘息声。一场关乎盛家未来走向的决定,正在盛纮心中激烈地碰撞、酝酿。
盛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多了几分决绝,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来人……将四姑娘……暂且押去祠堂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他终究没能立刻下狠手处置,但显然,此事绝不会轻易了结。
任长卿看着墨兰被婆子们带离,心中明了,今日这场大戏,暂时只能到此为止。他轻轻握了握身旁盛华兰冰凉的手,低声道:“娘子,岳父已有决断,我们……先回去吧。”
盛华兰心绪纷乱,既忧且怕,但见父亲已做了处置,也不好再多言,只得点了点头,任由任长卿扶着,怀着满腹的忧虑,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盛家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