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羞辱与损失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报复之心。为挽回颜面,同时避开环庆路周军新胜之锐气,西夏主力悄然西移,集结重兵,猛攻大周西北另一战略要地——秦风路。
战报传至东京京,朝野震动。刚刚因盘蛇谷大捷而洋溢的喜庆气氛瞬间被紧张与忧虑取代。朝堂之上,主战与主和之声再次激烈交锋。
种世衡与任长卿等前线将领虽有心驰援,但环庆路经此大战,亦需休整补充,且防线漫长,不容有失,只能一面加紧整军备战,一面上书朝廷,陈述利弊,请求统筹支援秦风路。
秦风路守军虽奋起抵抗,凭借城防地利与西夏军展开殊死搏杀,但此番西夏来势汹汹,志在必得。双方在秦风路边境诸堡寨展开了一系列惨烈的攻防战。
战况胶着,尸横遍野,无论是攻城略地的西夏军,还是据险死守的周军,都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一座座堡垒化为焦土,一片片战场被鲜血浸透,真正是两败俱伤,谁也无法取得决定性胜利。
持续的战争如同两个巨人的血腥角力,疯狂地消耗着两国本就不甚充裕的国力。大周方面,庞大的军费开支、兵员物资的补充,使得国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虚,陕西诸路民生凋敝,转运艰难。
而西夏方面,情况更为严峻。精锐部队的损失、战马的消耗、国内丁壮的抽调,使得其本就脆弱的游牧经济濒临崩溃,内部厌战情绪日益高涨,部落间怨声载道。
战争,在双方都感到难以为继之时,出现了转机。
盛夏时节,一支打着使节旗号的西夏队伍,穿过尚未完全散尽硝烟的边境,抵达了东京。他们带来了西夏国主与梁太后的国书,表达了停战议和的意愿。
垂拱殿内,气氛庄重而微妙。以韩相为首的一干文臣,大多倾向于接受和谈。他们深知国家财政已到了极限,长期战争恐生内变,若能以相对较小的代价换取边境安宁,无疑是当下最符合国家利益的选择。
而种世衡、等将领的奏报虽也承认军力疲惫,但仍强调西夏狼子野心,不可轻信,应趁其疲弱,争取更有利的态势。只是他们的声音,在朝堂一片“弭兵省费”的呼声中,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任长卿站在文官队列中,心情复杂。他亲身经历了战争的残酷,也深知大周军队的极限所在。那种尸山血海的景象至今仍在他梦中萦绕。他理解种世衡等将领的担忧,但更清楚庞籍等人所虑的国情现实。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经过数轮艰苦的谈判,双方最终达成协议:
一、西夏向大周称臣,大周皇帝册封西夏国主为夏国主。
二、双方约定,自盟约签订之日起,十年内互不侵犯,各守现有疆界。
三、大周每年“赐予”西夏银五万两,绢十三万匹,茶两万斤;西夏则相应“进贡”马匹、骆驼等物。此举名义上为“赏赐”与“朝贡”,实则为大周以财物换取和平。
四、重开边境榷场,允许两国商民在官方指定的地点进行贸易,互通有无。
协议达成,两国使臣在礼部官员的见证下,于汴京正式换文。消息传出,东京百姓弹冠相庆,欢呼再现和平。
朝廷上下亦觉卸下千斤重担,尽管不乏有识之士心中隐忧,深知这和平是用钱粮和无数将士的鲜血换来的,且未必长久,但眼下,终究是喘息的良机。
诏书很快下到边关。种世衡接到和议条款后,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对身旁的任长卿及诸将叹道:“以金帛换苟安,虽非上策,然确是当下不得已之举。我等武人,当借此良机,整军经武,修缮城防,以备将来。”
任长卿默默点头。他走到萧关城墙之上,眺望远方依稀可见的西夏方向。盘蛇谷的焦糊味似乎已然散尽,边境重现安宁,商旅开始试探着往来。
但他知道,西夏的威胁并未根除,战争的余烬只是被暂时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