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长卿端坐于书房之中,紫檀木书案上铺着上好的宣纸,一方端砚里的墨汁浓淡适中,散发着淡淡的松烟香气。窗外槐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青砖地上,随风轻轻摇曳。
他提笔蘸墨,手腕轻悬,开始书写给顾廷烨的信。笔尖在纸上行走,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春蚕食叶。
“仲怀贤弟如晤:别来良久,甚以为怀。弟已于今科殿试蒙圣上恩典,忝列一甲第三,幸得探花之名...”
写到此处,任长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想起在盛长柏书房时,三人常常为了一句经义的解读争得面红耳赤,又在夜幕降临时相视而笑,携手去膳堂用那已经微凉的饭菜。顾廷烨性子刚直,常常吃了亏都自己认了。如今自己高中探花,而顾廷烨仍在书院苦读,令他不由得感慨命运之奇诡。
他继续写道:“另有一事相告,兄已与盛家华兰小姐定亲,不日将行六礼...”笔至此处,任长卿眼前浮现华兰浅笑的模样,心中泛起暖意。他知道顾廷烨一向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曾多次调侃他“只知读书不知风月”,这消息定会让老友惊喜。
写完给顾廷烨的信,任长卿另取一纸,开始写给扬州刘昀和刘洪父子的信。刘学政对他有提携照顾之恩,刘昀则和他与谢玄性情相投,情谊非同一般。对刘学政,他语气恭敬谦逊;对刘昀,则多了几分随意和亲切。
“承箴贤弟如晤:扬州一别,倏忽良久。忆昔与兄同游瘦西湖,品茗论诗,何等快意...今侥幸得中探花,实乃皇恩浩荡,亦不忘学政教诲之恩...”
写到扬州,任长卿不禁想起与刘昀在扬州租的院子中的种种趣事。刘昀聪慧过人却性情懒散,好美酒和美食,常常和任长卿谢玄喝倒酩酊大醉。
两封信写完,已是日影西斜。任长卿将信用火漆封好,唤来阿宝吩咐道:“明日一早便差人送出去,务必寻可靠的驿使。”
阿宝领命而去后,任长卿舒展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臂,抬头见谢玄正倚在门边,似是已等候多时。
“写完了?”谢玄笑着走进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放入口中,“高中探花又抱得美人归,明远真是双喜临门啊。”
任长卿笑道:“就你话多。我正要问你,陈立和谢飞有消息没有?”
谢玄摇摇头,咽下口中的糕点:“哪有这么快?梁晗才去信打探消息呢!再等段时间吧。从东京到禹州,虽说不是太远,就是快马加鞭也得个几天吧。这才两天呢哪有这么快。”
任长卿轻叹一声:“也是我心急了。只是禹州流寇盗匪横行,实在担心他们安危。”
“吉人自有天相。”谢玄安慰道,随即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不是要修缮新府邸么?虽说是宫里出钱,但你总得去提点意见吧?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去看过?”
任长卿闻言笑了起来:“你忘了我那未来岳父是工部员外郎了?这可是他的管辖范围内。我早已知会华兰,让她按着自己的意思来便可。未来女主人的心意,岂不胜过我胡乱指点?我用得着出面么,到时候直接搬进去就可以了。”
谢玄恍然大悟,拍额笑道:“原来如此!好你个任长卿,还没成亲呢,就这般会讨未婚妻欢心了。盛家小姐真是好福气!”
任长卿但笑不语,片刻后问道:“我若是搬走了,你这儿可需要留几个人照顾?春桃、十三娘她们,你可有中意的?”
谢玄摆摆手:“不必麻烦,就把春桃留下就行。她也侍候我不少日子了,习惯了。况且我问过她的意思,她是愿意的,待遇不变就成。其他人就算了,毕竟十三娘她们当初是冲着明远你能庇护她们才跟随来东京的,可不是冲着我谢玄的。”
说到这里,谢玄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任长卿敏锐地捕捉到了,却不点破。
谢玄继续道:“说实话,近一年来我越是读书,越是觉得科考不易。这可和抄几首诗扬名不一样,科考得真才实学。我明年要是能考上举人那都是老天保佑了,进士及第?那是想都不敢想。”
任长卿正色道:“何必妄自菲薄?你的天赋我是知道的只要你肯努力...”
谢玄打断他:“明远不必安慰我。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这科举之路…”他顿了顿,又道,“等你搬走了,我再去牙市看看,买几个仆人和厨娘。到时候让新买的厨娘和田娘子、李娘子学学。她们这一年来经过明远你和我的指导,那厨艺可不是别人能比得了的。”
任长卿闻言,挑眉笑道:“哦?现在不反感人口买卖了?我记得刚来时,某人对这制度可是深恶痛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