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迅速堆起笑容,赶紧转向任长卿,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哎呀!失敬失敬!原来竟是今科探花郎当面!梁晗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探花郎勿怪!恭喜探花郎!贺喜探花郎!”他虽出身勋贵,但对真正有学识的读书人,尤其是能高中一甲的,还是存有几分敬意,更何况这还是好友谢玄的表弟大家都认识只是之前不曾关注。
任长卿起身还礼:“梁六公子说的哪里话,这不是显得生份了?”梁晗也开口道:“那明远兄你也别叫我梁公子了唤我六郎就行。”
吴大娘子见儿子总算没太丢人,语气缓和了些,趁机教育道:“你看看你!整天就知道和你那些朋友跑马斗鸡,胡闹瞎混!多跟明远和文昌这样的青年才俊学学!人家年纪轻轻,不是金榜题名,就是名动文坛!你但凡有明远一半的出息,能正经考个功名回来,咱们梁家的列祖列宗怕是都要笑得醒过来!”
梁晗被母亲当着好友和新认识的探花郎的面数落,面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道:“娘,您说这个干嘛……”眼神却忍不住又瞟向任长卿,满是惊奇与探究。他知道谢玄有才,却没想到他这沉默寡言的表弟竟如此厉害,一考就是探花!
这时,得到通报的永昌伯梁韬也来到了正厅。他身着家常藏青直裰,面容威严,步履沉稳,自有一股勋贵家主的气度。
吴大娘子连忙起身:“伯爷来了。”任长卿、谢玄和梁晗也纷纷起身见礼。
永昌伯目光如电,在任长卿和谢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梁晗身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才开口道:“不必多礼。这两位是?”
吴大娘子忙笑着介绍:“官人,这位便是新科探花郎任长卿任明远任公子,这位是谢玄谢文昌谢公子,便是东京盛传、作出那首《水调歌头》的谢大家。他们是盛家老太太引荐,特来拜会的。”她又对任谢二人道,“这是我家伯爷。”
任长卿与谢玄再次躬身:“晚辈任长卿,谢玄,见过永昌伯。”
永昌伯闻言,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重新打量了二人一番。探花郎风姿卓然,气度沉静;谢大家虽衣着不如表弟华美,但眉眼疏朗,自带一股不羁的洒脱气度,与想象中酸腐文人大不相同。他再瞥一眼自家那个站没站相、眼神乱飞的儿子,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他缓了神色,对任谢二人点头道:“原来是探花郎与谢大家,久仰。盛家老太太过誉了,大娘子不过是热心肠,能成全一桩美事,亦是积德。”他语气平稳,但比起初进门时,已然缓和了许多,“六郎,你既与文昌和明远是好友,便该多亲近请教,研习文章经义,而非终日嬉游,荒废时光。”
梁晗最怕父亲,闻言立刻缩了缩脖子,恭恭敬敬地应道:“是,父亲,孩儿知道了。”
永昌伯嗯了一声,又对任谢二人道:“二位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既与盛家是姻亲,又与犬子相识,日后不妨常来府中走动。”
这话便是极大的认可了。吴大娘子脸上笑开了花,连忙打圆场:“正是呢!官人,妾身已吩咐下去备了水酒,今日便留探花郎和谢大家在府中用顿便饭吧?”
永昌伯颔首:“理当如此。”
宴席设在小花厅,虽说是便饭,但伯爵府的排场自是不同,菜肴精致,器皿典雅。席间,吴大娘子热情不减,不断给任长卿和谢玄布菜,询问婚事细节,又拉着谢玄讨论诗词,吓得谢玄只能拼命把话题往梁晗身上引,夸赞梁六公子豪爽仗义、见识不凡。
梁晗听得眉开眼笑,与谢玄插科打诨,倒是活跃了气氛。永昌伯虽话语不多,但偶尔问及任长卿的策论文章和谢玄的词作理念,听得颇为仔细,眼中时有赞许之色。尤其是在听到谢玄谈及《水调歌头》创作时“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乃是寄寓对世间离别之人的美好祝愿时,永昌伯竟微微点了点头,难得地赞了句:“有此胸襟,方能出此佳句。”
这一幕看得梁晗暗暗称奇,他父亲向来严肃,极少夸人,看来谢玄这“大家”之名,确实非同一般。
而任长卿,虽应对得体,言谈举止分寸恰到好处,赢得永昌伯夫妇一致的赞赏,但在他谦逊温和的笑容之下。
这顿宴席,表面可谓是宾主尽欢。吴大娘子收获了极大的面子和一桩极有光彩的媒人差事;永昌伯看到了儿子终于交到了“正经”的、有才学的朋友,心中颇感欣慰;梁晗见到了好友,又见识了探花郎的风采,觉得与有荣焉;谢玄虽疲于应付,总算有惊无险。